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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归路（第1页）

小时后，23:40。

“我记住了。”彩虹点点头，两颗虎牙轻咬嘴唇，晨星般的眸子里，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你回去之后，我会输入三层加密指令，关闭通道，然后删除所有数据，最后把终端机的硬盘拆下来，丢进液压粉碎机……”

“嗯。”

“这样的话……你和妈妈，你们的那个世界，就安全了。”

“嗯……”

此时我已能猜到，彩虹要说什么了，她的肩膀在颤抖，七彩的长发也跟着一并颤动，小巧的鼻翼皱了起来，嘴唇向下弯出弧度——这是我第一次在这张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也见不到……妈妈了。”

我沉默，无法点头，也无法摇头。下意识地，我把手伸进口袋，想要掏出些什么——随便什么东西，当作纪念品送给她，我的女儿，但下一刻便放弃了。是的，我赤裸着来，也将赤裸着离去，什么都没带来，什么都带不走。

“抱歉，都没什么东西送给你。”

彩虹颤得更厉害了，低下头，从胸口拿出一样亮晶晶的物件，是我上次从倪小姐那里得来，临别时送给彩虹的那个小巧、漂亮的沙漏吊坠。“没事，上次你送我的礼物，我一直挂着。”

我心脏的位置有暖流流过：“从那之后，你就一直挂在脖子里？”

“是啊，以后，我会一直挂着的。”彩虹昂起脑袋，说，“爸爸，你能再抱抱我吗？”

我点点头，张开双臂，将彩虹抱在怀里。哇的一声，她终于哭了出来，泪水滴在我的肩上，浸湿了一块，凉凉的，我扳过她的肩头，温柔地看着她，想要将这张近在咫尺、光芒四射的美丽面庞刻入记忆最深处。彩虹应该读懂了我的想法，她努力向上弯起嘴角，做出微笑的表情。

“我会找一个画家，把你的样子画出来。”我说，“只可惜，这张画只能偷偷藏着，不然给你妈妈看到，她一吃醋，可能就不会有你了……”

扑哧，彩虹终于笑出声来，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忽然，她做了一件事——将一缕七彩的头发捋到额前，一绞，一拽，揪下了四五根，五颜六色的。她痛得龇牙咧嘴，但很快便笑嘻嘻地把这几根头发缠绕在我的头发上。我愣愣地看着她。

“这是……接发？”

“只是几根头发，降临终端识别不出来，只要把这几根彩虹色的头发带回去，你就可以跟妈妈解释我的身份啦。”

“怎么会？”

“笨蛋，做亲子鉴定啊！”彩虹眉飞色舞，“要不是亲子鉴定必须要发根的毛囊，我直接用修眉剪剪下来就行了。”

我目瞪口呆：“你真是个天才少女……我担心，我跟语冰提出这样的要求，她的第一反应，是打精神病院的电话。”

彩虹又笑了：“爸爸，原来，你说话都这么有趣的吗？不像他，特别凶，特别古板，我一看就害怕……”她扭过头，看向身后，那边，是她真正的爸爸。齐坐在一张特制轮椅上，他义体双腿已断，受伤的双臂被捆在一起——让齐亲眼见证我离开倒不是因为恶趣味，而是我们觉得，让齐这样一直留在我们眼皮底下，是最安全、稳妥的做法。

齐苦笑，摇头：“对不起，我平时对你，确实严厉了一些。”

“少拍我马屁。”彩虹说，“你放心，这一切结束后，我会找人帮你修复义体，但你先答应我，不许报复我！不许关我禁闭！不许扣我零花钱！就算我离家出走，也不许冻结我的信用账户！”

齐哭笑不得，我又开始同情起他了。是的，我并不担心彩虹，之前，为了帮我逃跑，彩虹用十字弓把齐的义体射了两个窟窿，即便如此，当齐制服住彩虹后，虽然他脸色铁青，近乎狂怒，但给女儿唯一的“惩戒”，也就是拍了两下她的脑瓜而已——“他当时气得浑身发抖，骂得很凶，但打得很轻。”彩虹给我说起这段回忆时，嘴巴噘得很高，看似委屈，实则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要走，就快走吧。”齐忽然开口道，“还有10分钟就0点了，降临的自检程序需要两三分钟，你现在可以进信标了……”

“你怎么这么着急？”彩虹皱起眉，“是不是打什么坏主意？”

“我现在这样，还能玩什么花样吗？”齐说，“他早一天走，我就早一天能修复义体，像这样瘫在轮椅上，很难受的……还有，虽然我义体的核心部位没坏，能源系统、生命维持系统都还正常工作，但毕竟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赶紧修复，万一运气不好，哪里短路啥的，影响核心区域的运转，大脑的血氧、ATP供给只要停5分钟，我就真死了。”

彩虹沉默了，齐毕竟是她的父亲，她无法接受他真的死去。

“那么，我走了。”

“嗯……替我向妈妈问好。”

我最后抱了彩虹一下，摸了摸她小巧的脑袋，走向信标。我坐进“棺材”，开始一件一件脱去身上的衣物，扔到外面。彩虹走到终端的操作台前，按下了操作台正中，那个显眼的绿色“启动”按键，“墨棺”外面的透明防护罩缓缓降下，锁死。“即将启动时空跃迁程序，坐标已确认，防护层已锁定。启动倒计时，5分20秒……”

我露出肩膀以上的身体，隔着防护层，向彩虹挥手道别。她一面看着我，一面不忘监视身后轮椅上的齐。齐脸色很平静，似乎已接受了这个结局，他把双手举到头顶，来回摇摆，只可惜双手被牢牢捆在一起，让他的道别姿势有些像作揖，十分滑稽。

“倒计时，5分钟，进入预定发射阶段。”我听到冰冷的电子提示声，深吸一口气，决定再等两分钟，就躺进漆黑的信标，我的双眼似乎被什么迷住了，近在咫尺的彩虹的身影变得有些模糊，我是流泪了吗？可能吧……嘀……

一个奇异的声音，激得我高速跳动的心脏猛颤了一下。竟是电子报警声，位置来自门口。果然，我看见齐的身后，安全门的把手，轻轻旋转了一下。

此时，房间里就三个人，所有的AI机器人都被留在了外面的安全屋，而这一层楼，是齐的私人空间，未经许可，理论上任何外人都无权进入。

然而此刻，在外面，有人竟在开门。

很显然，齐、彩虹也听到了这异响，两张脸上同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谁在门外？谁在开门？嘀，一秒后，门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这是张陌生面孔——白种人，卷发，鹰钩鼻，深深的眼窝里嵌了一双浅蓝色的眸子，目光阴鸷。他的手上，拿着一样我无比熟悉，也无比胆寒的武器：一张用高强度塑料打造的复合弩，与彩虹之前对付齐的那把一样，只是尺寸大了两号。他是谁？我恐惧地颤抖起来。

来人并不废话，抬手，用十字弓瞄准跃迁终端的中控电脑，按下扳机。刺啦，随着箭羽破空的声音，一根弩箭射穿了主控台的合金外壳，一团耀眼的电火花冒了出来，刺痛我的双眼。嘀、嘀，两声尖锐的报警声后，主控台荧幕上，两行提示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