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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降临（第1页）

第八章降临

6月20日，23:58。

灯光很亮，很白，照在面前漆黑、巨大的石墨“棺材”上，反射出奇异的色彩。这是我家别墅负一楼储藏室，20多平方米，之前一直闲置，自然是安放“信标”的最佳地点。两分钟后，我就要见到未来的自己，“齐”，胸腔里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在我的脚下，趴着一只奶猫，雌性，身体还没有球鞋大。它来自未来。前一天下午，我将信标安放妥当，当晚就做了个梦，齐说他会在21日0:00分准时降临，他还让我醒来后打开信标，查收一件礼物：在我入梦的同时，齐用时空跃迁终端，自作主张地给我送来了一只宠物猫。它是一件礼物，也是一件证物，能证明齐确实来自未来，以及降临真实、安全。我起床后便直奔地下室，掀开信标的顶盖，然后看见了“紫电”。

那一秒，我的心快要融化了——它太可爱了，圆脸，短腿，毛色大部分是银色，与英短银渐层相近，但间杂了数十道浅紫色的横纹，这毛色不属于我所知的和网上能查到的任何品类的猫；它的眼睛更奇异，一只靛蓝，另一只浅红，有别于任何已知品类猫的瞳色。然而最特别并非它的外表，而是气质。猫是一种优雅、冷艳、骄傲的动物，自视为“主子”，人类只是“奴仆”，然而，眼前这只美丽、温柔的小猫，却让我感到一种只在犬类身上出现的“忠诚”“顺服”，它趴在漆黑的信标底部，抬头仰视我，眼神有些怯意。

“它优雅又忠诚，智商极高，是过去一个世纪，基因工程、繁育技术的结晶，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受欢迎的宠物。”

再过两分钟，紫电的原主人、降临的主角、未来世界的我——“齐”，就要到来。我心跳加速、呼吸艰难，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滑稽的词：大变活人。

没错，一口空空如也的“棺材”里，凭空多出一个人，这不正是魔术“大变活人”吗？

我刚刚仔细检查了一遍，信标里空无一物，顶盖盖好，与主体四面严密贴合，不留缝隙——这是齐在“跨时空意识共鸣”，即梦里反复强调的：“信标的顶盖必须盖严，确保它是一个封闭的空心长方体，信标内部不能存在尺寸超过一厘米的杂物，尤其要小心蟑螂之类的虫子爬进去，否则会造成安检失败，降临被强制中止！还有降临属于跨越时空的物质传输，到时信标周围会产生一些时空波动，但影响范围很小，保持两米以上的安全距离就行。”

“还有、一、分钟。”手机发出清悦的倒计时提示。

我又后退两步，站在门口，和信标拉开至少四米距离。说实话，我也想过跑掉，跑远，远离地下室，远离这间别墅。我甚至不止一次想过，用一张椅子、一把锤子，或任何坚硬的物体，砸烂这石墨棺材，终止这一切！是的，他说他是一个世纪后的我，这是真的吗？他自称是友非敌，我们互帮互利，谁知道他是否居心叵测！但这冲动终究被按捺了下去——紫电正温顺地趴在怀里，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我的手心，温暖、柔软，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熟悉、美丽的面庞。

是的，语冰的病需要奇迹，齐，就是唯一的奇迹。

10秒。

5秒。

3……

2……

1……

挂钟沉闷地响了起来，不知为什么，这声音听在耳里，似乎与平日存在细微的不同，就像是声音的波形，被某只看不见的手给拧扭曲了，忽高忽低，一会儿尖锐，一会儿沉滞。不，不只是声音，四周的一切，都被这无形之力扭曲了：信标、墙壁、挂钟，都发生了细微的形变。直线扭成曲线、直角一会儿缩成锐角、一会儿张成钝角；圆周不再平滑——就像夏日的高速公路表面，因高温、光线扭曲形成的蜃景。

我恐惧，茫然，下意识地继续后退，一步、两步，一直退到门外，在这个距离，我更清晰地目睹了这神妙的时空变化，正如齐所说，扭曲、异变的只是一小片空间，以信标为中心，它本是个规整的漆黑长方体，可此刻，长方体的每个边、角、面都在发生奇异的畸变，毫无规律。信标后的墙壁也是，笔直的墙线陡然弯曲，拉直，再弯向另一个方向。总之，距信标越近的物体，扭曲的幅度就越明显，而稍远一些的，如天花板、挂钟的变化就很细微，而距离超过两米，储藏室外面的大厅、楼梯，则丝毫不受影响。

除了视觉、听觉，就连空气仿佛也变得黏稠，令我呼吸困难。

这奇景格外神妙，但转瞬即逝，两三秒后——这是我从挂钟上看到的答案，扭曲感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里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屏息等了几秒，四周却更静了，唯一能听见的，是胸腔里愈发清晰的心跳声。

怎么？人呢？

降临失败了？抑或临时中止了？恐惧笼罩了我，是的，我担心齐骗我、别有用心，但我更怕他不来，他是我的希望，是我的救星，我需要他。

忽然，身前响起了三下清脆、清晰的“敲门”声。

笃、笃、笃。

这声音来自“黑棺”内部，是他！他来了！我的心飞了起来。很快，又是“吱”的一声，信标顶盖被推开了大约30厘米，一张熟悉的面庞从这个开口中冒了出来。

他是“齐”，他是我。看着他，感觉就像在照镜子。半秒后，他咧开嘴，眯眼，露出夸张的“滑稽”表情。

这是一种诡异到无以名状的感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从一口漆黑的“棺材”里，坐了起来，一脸“滑稽”。很快，齐收敛表情，却没有下一步动作，目光在我脸上逗留了几秒，移开，打量屋里的布置。

我怔住了，齐为什么不出来？信标顶盖很轻，只要再推开一些，他就可以爬出来，但齐没有，他依旧坐在“棺材”里，只露一个脑袋与我对视。

“怎么了？”我悄悄把右手伸进口袋，握紧了里面的防狼电击棍——这是我准备的唯一防身工具，其实我也知道，用一根防狼警棍，防备一个未来的客人，是有多可笑、幼稚。

不，他似乎并没有敌意——至少我感觉不到。难道他想我上前迎接他？毕竟，“降临”二字，本就有居高临下的意味，让我不得不如此联想。

不，我不要。齐确实比我年长，我也需要他的帮助，但我始终坚信，我和齐是平等的，是两位一体。我想开口问他，但忍住了，我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客人先说话才对。

“植物！”齐忽然开口，“你没发现，我没穿衣服吗？”

我呆住了，往前跨了半步，果然，齐竟是赤裸的，全身上下不着寸缕。他的肌肉线条很完美，甚至比我还好。他刚才说什么，植物？

齐笑了起来，双眼瞪大，做出更夸张的“狗头”表情：“不好意思，又说了我们那个时代的话。未来一个世纪，屏蔽词越来越多，草取代了它的同音字，之后植物又取代了草，之后屏蔽的范围越来越广，从网络、元宇宙一路波及日常口语。当然，这话不是骂你，就是发发牢骚罢了，如果真骂人，那会说‘赞美植物母亲’，这句话，就等于你们这个时代的国骂‘三字经’！”

齐的声音比我苍老一些，但音色、语气完全一致。我几乎笑得肚子疼，紧张的气氛迅速消融。“马上。”我跑进房间，找了一套短衣短裤，扔了过去。他稳稳接住，穿好，之后推开顶盖，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紫电欣喜地“喵”了一声，跑到他脚下，用力蹭他的脚背。

“怎么不穿衣服？”

“这涉及降临的一些技术原理，如果穿衣物，会增加额外的技术难度和能量损耗，能解决，但没必要，回头你去我的时代，也需要裸体。”

我点头，这确实无关紧要，此刻，唯一重要的事情，是语冰的病，我省去寒暄，问：“你说会带一名医学顾问来帮语冰治病，他什么时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