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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齐（第1页）

很自然地，这一晚我又失眠了。先是与十亿财富擦肩而过，之后又与死亡“亲密接触”，经历这些，能睡着才不正常。

我找到了尤志，但事与愿违。一闭眼，眼前就会出现那张枯槁、血泪纵横的面庞。我吃了两片安眠药，脑海更加混沌，天花板似乎不再是个平面，一会凹了下去，一会又出现奇异的纹路……就在将睡未睡之时，我忽然收到了一条信息：“如果你因为我感觉压力太大，我理解、尊重你的任何选择。”——语冰。

我激动、愤怒、心疼、沮丧，在回复框里输了几行字，但又删掉，重编，再删，一遍一遍，最终做出了这种情形下唯一正确的选择：没有回复。困意终于袭来，我沉沉睡去。

我并没有想做梦，梦却找到了我。

这一次，我几乎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梦境。“我是谁？”这是梦中的我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四周的环境很熟悉，我躺在卧室床上，床头有水壶、茶杯和台灯，“这是我房间？我在家？”梦中的我冲进洗手间，照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无比熟悉的男人面庞。

“我还是我，是齐楚，我在家，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梦。”梦中的我心想。

然而，当我走进客厅，看到坐在沙发上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整个人瞬间僵住了，下意识地闭上眼，再次睁开。

我看到了另一个“我”。

是的，在沙发上，坐着另一个“我”：齐楚，他的身材，外表都和我一模一样——似乎也不是完全一样，头发长了一些，气质也略沧桑一些，但无论如何，他就是“我”，绝不会错。我又一次冲回洗手间，没错，镜子里的也是我，沙发上的，还是我。

这是怎样的奇梦啊？我想醒来，挥拳猛砸镜面，但玻璃镜面却如金属般坚固；想用冷水冲头，但拧开龙头，并没有水流出来。我艰难地抬起头，走回客厅。

他，不，“我”望向我，目光深邃悠远，他说：“不用担心，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什么？”

“你之前做的那三次第二人称的梦，是我给你的启示。”

“启示？”现实里的记忆灌入梦境里的脑海，我忆了起来，最近一段时间，自己都经历了什么，我问：“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我说了，我就是你，齐楚，但我是一个世纪后的齐楚，那些梦，是我跟你建立的意识共鸣。跨越时空的意识共鸣，最常见的手段，是通过特殊的量子波动，干预你的脑电波，进而营造、构筑梦境。当然，实现这一点的前提是，我和你属于‘两位一体’，需要先用我自己反复测试，才能精准编辑你的梦境。至于为什么选择第二人称的视角，是为了和你平常做的梦区分开，制造明显的标识感和神秘感。”

一个世纪后？意识共鸣？对了，秦文说过，精准控制梦境，这技术领先时代数十年。我问：“人不是无法穿越到过去改变历史吗？那会引发时空悖论。”

“不，我确实是未来的你，但自从我们建立链接、意识共鸣的那一刻起，你的世界线就改变了。我们现在身处的，是两个平行世界。在时间线上，我领先你一个世纪，但无论我怎么干涉你那边，也不会改变我所在的世界，即使杀了你，我也不会死，你能明白吗？”

我大约听懂了，但难以置信：“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兄弟？晚辈？不对，这么算，你的年纪比我老100岁……要不，齐大爷？”

“把齐省去，喊一声大爷就行，我爱听。”对面的“我”说，他的表情变了，眉毛微弯，眼睛眯起一半，一双瞳孔同时瞅向左边，嘴角向右上翘，古怪地笑了出来。我愣住了，这表情似乎有些熟悉，像是……某个极其常用的表情包。

“这是滑稽，在我的时代，朋友之间开玩笑时，往往会搭配这个表情包来表意。”他收敛起滑稽的表情，说：“过去一个世纪，人类的语言习惯发生了巨大的变迁。聊天软件上的对话，远多于现实。所以很多时候，人们会用表情包或特定手势取代语言表意。”

我微笑，摇头。

“你这个是微笑，除非用在正式场合，否则，潜台词就是在骂人……”

我咧开嘴，露齿大笑：“你今年120多岁了？不像啊。”

“在我们的时代，衰老已被攻克，癌症可以治愈，心脏、血管可以人造。只要不出意外，或者患上某些罕见的绝症，所有人都可以保持年轻的身体，一直活下去。当然，由于意外伤害和罕见病的存在，依旧做不到‘寿与天齐’。我就是你，127岁的你。”

和一个世纪后的“自己”面对面对谈，这是一种无比玄妙的感觉，他看穿了我的懵懂，说：“面对另一个时间的自己，这样的事，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经历。”

“什么？”

“你每天照镜子，都会看见‘历史’上的自己。”

我愕然，旋即明白过来，是的，我们看到的月球，是一秒前的月球，而镜子里的自己，也是数亿分之一秒前的自己。

“当然，时空穿梭技术，不止这么简单。你只要知道，在我的时代，科技已能够打破时间的桎梏，创造时空通道，实现意识、物质的互联互通，就可以了。”

我茫然点头。

“握个手吧，我的青春。”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伸出右手。

我惊讶地发现，他的动作很不自然，僵硬，不，或许用“均匀”来形容更贴切些。以走路为例，从跨出第一步开始，双腿摆动的幅度，膝盖的弯曲角度，每一步的距离都完全相等，就像一个设计精密的机械木偶。

“如你所见，我的全身都是义体，这是40年前——对你来说是60年后的科技。”他说。

“因为肉身会衰老，所以要换义体？”

“并不是，我是特例，22世纪的科学技术，能够实现肌肉、骨骼细胞的逆衰老，对正常人来说，只有关节、心脏需要换机械的。”

“只有你这样？”我问，“你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