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看母亲的眼睛了。
在最绝望的时候伸出去的手落了空,那颗勉强撑着的火星就只能走向了死亡。
可他也并不是无所作为,而母亲身上的灾难也不是她的错,追根溯源他们都不是原罪,但可笑的是,两个都没有错的人为什么会这么荒唐地在自己身上剖析罪因?
“不是你,和你们都没关系,”
付然撑了下桌角,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初中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对女生没兴趣,天生的改不了,就像有人喜欢留榴莲有的不喜欢,没有是谁的错,你不要这么想。”
“初中?”
母亲却愣了一下,她像是回忆着却想不起来,
“那时候你谈恋爱了吗?”
“初中没有,高中谈过。”付然如实回答。
“哦这样,”母亲沉默了挺久才点了点头,
“你的成长我好像完全不了解。”
距离是相对的,在付然逃避压抑环境的同时,她何尝不也在试图回避自己对孩子成长造成的负面影响。
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他们都可耻地在逃避的间隙里呼吸上一口气。
母亲坐过来吃饭的时候,付然还站在那,他低下头,却忽然觉得有点恍然。
她老了,很明显。
印象中本该茂密柔顺的一头黑发如今掺杂着几缕白,干燥得像是荒地里的枯草没人照料,眼尾的纹路就算没有表情也像是淤积的伤痕横亘在那。
时间太快,像是蛮横地扎进身体里的根须,一点一点把残存的生命迅速吸干。
母亲抬头的时候他没来得及收回眼神,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眼神,可母亲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你现在怎么看起来一副很爱我的样子。”
付然愣了一下,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地方被锋利无比的利刃长长划了一刀,伤口很细但血却开始无声地涌了出来。
母亲拽了他一把让他到跟前,付然不想再低头看了,他在她旁边蹲下身。
母亲抬手摸了摸他的眉骨,断了的眉毛是他们最后一次打起来时留下的,差点伤了眼睛。
“你一边冒着危险做着保护我的事,可又故意让我看见如何毁了他又毁了我的办法,”
“你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啊?”
像是被人用榔头敲了后脑,很近的声音但却仿佛响在了很远的地方,付然张了张嘴,明明在呼吸但却好像马上要窒息了。
是了,这件事是腐烂在心里的沉疴——
他详细构思过的许多种杀人方法,母亲在其中选了一种。
这些中其实还有些许别的缘由,但在既定的结果面前也都无关紧要了。
母亲挥刀杀了那个男人,付然就是领路的死神。
分明皮肤下流着最亲近的血,可这血液好像把他们都给腐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