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妮儿开始了新的生活,这天,陈娇跟她一起将家里重新收拾了遍,贺启明走得太急,还有很多东西没带走,一应全部扔掉,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擦得锃光,窗帘,床铺,灯具等等都卸下来洗了一遍,比过年还要细心,一个角落都不放过,陈娇甚至买了壁纸来,将整个屋子都贴上了妮儿最喜欢的雾蓝色,这下,总算有一个十五岁,哦不十六岁少女卧室的温馨感了,一个人住的话,屋子也宽敞了些。
两个人连着干了一天,没有一刻是停下休息的,直到暮色四合,月亮高高挂在天空,方才“扑通”倒在床上,气喘吁吁地望着窗外的大月亮。
今天虽说是个大喜的日子,可毕竟是一对夫妻分别,这月亮倒也应景,凄凉的弯月,影影绰绰地在云层间游走。
妮儿抹了把头上的汗,此时正是八月,虽说马上就到了萧索的初秋,可这夏老虎的余温还在大地停留,蒸腾着,在夜晚都不肯放过。
“陈姐,今天谢谢你了,哪天你要收拾家了尽管吱声。”
“当然要叫你,不然今天白给你帮忙了。”陈娇鬓边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缕缕粘腻地粘在脸上,难受一异常。
两个人止住了声音,忙了一天怪累的,都没力气说话了,此刻只想静静躺会,陈娇刚要闭上眼睛眯一会,便听得苏妮儿嘿嘿的笑声,不禁说道:“想什么呢,笑的这么猥琐。”
苏妮儿翻了个身,兴奋地说道:“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以后再也不用看贺启明的眼色行事了,想想就激动呐……”
陈娇翻身看着她说道:“我说,你现在也算是个单身女性了,又可以去祸害广大男青年了,怎么样,要不要姐给你收拾收拾,打扮打扮?”
一听感情的事,苏妮儿立马缩了缩说道:“干什么啊这是……我才刚离婚,就要再嫁?传出去让人家嚼了舌根,再说,我这种条件的,怕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合适的。”
陈娇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只是盯着苏妮儿的脸看。
苏妮儿的五官很标致,不是很出挑,但是属于那种略施脂粉就很惊艳的女子,五官开阔,平淡,没有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但胜就胜在这张巴掌脸上了,轮廓分明,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可苏妮儿平时根本不注意自己的形象,连头发都不梳,也就是陈娇来了她才稍微将头发打理了一下,起码看着精神,陈娇瞅着哪天给她涂个口红,画个眼线,这五官肯定立马就撑起来了。
苏妮儿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不禁有些羞道:“你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那倒没有,我这是看美女呢,妮儿,等哪天我给你化个妆,肯定好看。”
“化妆?”苏妮儿惊道:“那都是风尘女子作的,我已经是个有了孩子的母亲了,弄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说出去到倒让人笑话了!”
“啧啧,三句不离别人,你怎么就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自在些吧,如今连贺启明都管不了你,谁还能管你?再说了,那些大城市的小姐,太太,哪个不施脂粉啊,要都像你这般黄脸婆,还嫁的出去不能?”
苏妮儿一巴掌拍在陈娇腿上,说道:“人家那是交际花,要出去应酬的,都是名流,上层社会的人,我们这些乡野村妇,上不了台面,还指望着自己能攀龙附凤呢?”
这一袭话说的酸不溜秋的,陈娇略有些不快,这苏妮儿一边对阶级的高下不满,一边又对上层声色犬马的生活无不艳羡,便说道:“怎么就上不了太面了?大家都是人,只不过贫富不同罢了,何苦贬低自己呢?”
“哟。”苏妮儿也起了火星子,不依不饶地说道:“陈姐,我是比不得你的觉悟呀,我就一穷人,不求别的,只求安安稳稳过日子,虽然如今又是个离婚的,还带着孩子的聋子,可也是有自己的魅力的,没必要靠那些外在的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那吸引来的,怕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这一番话说的陈娇彻底恼了,只见她一个梃子坐起身说道:“罢了罢了,我这真的是狗咬吕洞兵,说什么都让你不乐意,不过是想让你化个妆,你倒好,尽扯那胡七八糟的,仗着身上那些破事可劲的绑架我,不化算了,我欠的慌!”
陈娇说着下床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内传来震天响的关门声。
苏妮儿依旧躺在床上,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怪就怪自己太敏感上了,长了一身的刺,任何人靠近都要扎一下,可她也是没办法呀,虽然离开贺启明是好事,可她也确实没了一只耳朵,没了丈夫,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少苦难等着她。
苏妮儿说着坐起身,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将所有的汗水冲刷干净,这才仔细地端详着将镜子里的自己。
她从不认为自己好看,顶多也就是凑活吧,一结婚后更是提前步入中年生活,洗手作羹汤,包揽全家的家务活,夜里最少三次起床喂奶,这些都在一点点蚕食着她年轻的躯体。
才十六岁的她,眼里已经有了沧桑和云淡不惊的老年作风。
苏妮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瞬间便感觉像摸着一堵墙,搓一搓都能有墙皮掉下来,忍不住心里就沉了下去,任何一个女孩,对于自己样貌的重视,和对衰老的抗拒都是一样的,哪怕是苏妮儿。
她想起自己刚嫁人时时母亲给自己的口红,一个黑色的管,捏起来沉甸甸的,听说还是从上海买的,苏妮儿一直放在床底下,如今少不得通通拿了出来,那黑管都放了一年了,不知还能不能用。
苏妮儿打开,轻轻旋转口红,一个红色的膏体升起来,苏妮儿轻轻往嘴唇上点了点,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在脸上如花朵般绽开,惹眼的,艳丽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