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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在时间里打磨的刀刃(第1页)

柳时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到家的,回过神来怀里已经多了一个冰冷的瓷坛。

他不再出门,没日没夜地躺在变得空荡荡的卧室发呆。那个自称精神科专家的阮医生每隔三天都会来他房间坐一会。

阮金梅进门的第一件事是将窗帘拉开,顺便把窗户也推开通通风,好像这样就能吹走屋子里阴郁气息。她坐在床边,话不多,不像是来治病的,更像是来陪柳时序度过这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强烈的阳光照在床上,将柳时序半张脸描绘的金灿灿。

他的目光落在尘埃飞扬的光线里,内心有股扭曲的恨意在升腾,这么热烈温暖的阳光普照在大地上,却照不到温词。

“必须抱着它才能冷静吗?”阮金梅对着他怀里的东西指了指。

柳时序的反应很慢,他听不太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认为,是个人抱着自己喜欢的人都会温驯吧,在暗恋对象面前保持好情绪这是最基本的。

他觉得这人很奇怪,思想和他无法同步,于是半敛下眼看了看,手臂又缩紧向上拢了拢,没说话。

阮大婶对他的不理睬毫不在意,放平音调和柳时序解释:“你哥带你回来时你的情绪很激动,你哥想要制止你,你把他打伤了。摔了三天的东西,把屋子里所有设施和物品几乎清了个遍,最后把这个坛子拿来你才平息。”

柳时序的身体有一瞬僵硬。

“我没有审责你的意思,所以你可以尽量放松。”她顿了顿,又说,“其实我的儿子和你很像,会因为一些奇怪的事情或者什么变得暴躁,但我已经习惯照顾他了,并且不觉得这是一种很坏的事情,沉默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阮金梅转化思路,试着去理解、进入柳时序复杂古怪的大脑,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柳时序怀里的东西,建议道:“既然你喜欢的人已经在身边了,为什么不带她出去转转呢?一直闷在屋子里对身体不好。”

柳时序黑眸微动,好像把这句话听进去了,手指在骨灰坛边缘细致摩挲。

“是叫小词吧。”阮金梅眉眼低垂下来,“在医院那段时间我跟你哥去见过她,很漂亮的一个姑娘,身子骨有点差,不太会照顾自己,陪护不提醒她站起来走走,她都不会动一下。所以啊……你要学着细心,再细心,努力把人家照顾好。”

得到认同的第一步是寻找到话题的突破口,讲对方愿意听的。

阮金梅走后柳时序抱着骨灰盒坐了起来,一个真实灵动的、关于温词的模型在大脑构建,有无数张嘴在他耳边不停翕动,她们说:“我不喜欢洗碗做饭,也不喜欢走路。”

“希望有人帮我做所有事,出门整理好我的背包,上下学有车接送,生病也有人照顾,按我的口味做好每一顿饭菜,最好能喂进嘴里,送进学校。”

“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我才十九岁,还是个高三生,不过马上就要上大学啦。”

“没上够,要上好多好多学。被孤立也没关系,学校可比家待着好受。”

“真希望能幸福的活一遭。”

“再让我重活一度生命吧。”

……

风平浪静的某一天,柳时序开始学着做饭,灶台被人修了七次,双手的刀伤和烫伤不断叠加,好在学成了。然后又开始主攻家务,家里的阿姨差点因他丢职。柳时序像个勤劳的小蜜蜂,掌握所有生活技巧后开始在自己身上下功夫,他的着装渐渐女性化,从一开始的长衣长裤到知性长裙,头发蓄着不愿剪。慢慢的也愿意出门了,经常下午出,半晚回,陈隅告诉柳尚青他是在观察外面的人,大多是情侣,一看就能看几个小时,好几次被人当成变态,质问谴责他也不说话,他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除非是身边的亲近人。

柳时序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情天幻海中。

直到某一天柳尚青接到投诉电话,他才不得已找到柳时序,问他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柳时序表现的很平淡,说是为了交朋友。

柳尚青坐在椅子上久久凝视他,搭在左手的手腕被纱布缠绕的严丝合缝,过了会,才问:“穿女装才能交朋友吗?”

柳时序对他没有营养的话感到震惊,他说的理所当然:“不打扮成女孩子怎么交朋友?交到朋友才能发展关系。”

柳尚青被哽了一下,记忆回到很多年前,他小心翼翼问:“是我小时候强迫你穿女装……所以……才变得不正常吗?”

柳时序侃侃而谈:“‘不正常’?什么要这样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正常的是你?因为像我这种正常人太少了,所以你们就理所当然的被定义为正常人。就像你们说活着就可以验证生命的价值,谁规定只有活着才可以验证,如果死亡才是生命真正的开始呢?我们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经历苦难,体会生死离别吗?你有没有想过死亡过后才是生命的开始,因为没有人在去了之后回来告诉你那是一个怎样的国度,所有没人相信……”

柳尚青脸上的表情在一点点凝固,他腾地站起来打断柳时序:“你这是诡辩论!”

柳尚青摔门而出,气急之下用了右手,尚未恢复好的骨头一阵刺疼,让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等在门口的阮金梅哎呦一声,抬起头问他:“谈的怎么样。”

柳尚青欲言又止:“他……说我不正常。”

过了一会儿,他将柳时序说的话一字不差传递给阮金梅,并总结道:“我甚至觉得他说得……对。”

“你不能陷入精神病患者的逻辑思维。”冥冥之中,阮金梅产生一股担忧,她提醒柳尚青,“柳时序的情况正在变得严重,他从最开始的沉默变为现在的妄想,我怀疑他会有分裂的可能,对于一个精神病患者来说,越平和越可怕。”

脱口而出的语言是把刀,而时间是磨刀的石,来回推动着刀片。

直到有一天,咔哒一下,刀落了,那些猜测的话和这块刀刃一样锋利落下,成了一块真正的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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