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铅灰色的天空云气低垂,一队车马在官道上蜿蜒前行。
“姑母,看天气恐怕要下雪了,鲍指挥使说前面再行十里,就是有名的梅园,不若在那里借住一晚,等到明日雪晴入城,也能讨个好兆头。”
宋王妃听到侄儿提到梅园时,声音有片刻迟滞,询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宋通海将声音压低了些,说:“据我所知,这座梅园此前属于卫督主,后来到了陛下手中。”
车厢内外一片沉默,过了片刻,宋王妃道:“就按鲍大人说的办吧。”
宋通海得了姑母准话,驱赶马儿,追上鲍海传递消息去了。只是心里到底不得劲,他和兄长怎么就没想起给陛下送几l个庄子呢?
马车里,宋王妃按了按额角:“碧玺,将窗子打开些,车厢里太气闷了。”
碧玺依然将窗子打开一条缝,冷冽的空气涌入车厢,帷幔被掀起一角,偶尔露出车内宋王妃略显疲惫却依然端庄的面容。
宋王妃拢了拢华丽的裘皮披风,取过几l上的暖炉,抵御车外的严寒。
碧玺担心她受寒,轻声询问:“王妃,奴婢将窗子关上?”
“不必。”宋王妃看向远方,“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碧玺知道王妃指的是什么,劝慰道:“陛下年纪轻,有您在身边教导,定能早日回归正途。”
宋王妃抚弄着暖炉没言语,形势不由人,到底要如何,还要她亲眼见过才知道。
雪花飘落,天色愈发暗淡,不过片刻,侍卫们身上的盔甲便已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瞬间凝结。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伴随着落雪,马车终于抵达梅园。马车长驱直入,一路来到主院。宋王妃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程管家和玉姑姑齐齐上前行礼。
玉蝉颤声道:“王妃,可算把您盼来了。”
宋王妃看着他俩明显苍老许多的容颜,说:“辛苦了。”
玉蝉还想要说什么,程管家注意到鲍海与一众侍卫,给她使了个眼色,玉婵将滚到喉咙的话咽了回去,只道:“王妃一路舟车劳顿,还请先稍事歇息。”
宋王妃颔首,被人伺候着沐浴更衣,用完膳后,这才又让人叫来程管家,与她们一处说话。
等到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人,程管家和玉蝉双双跪地,羞愧道:“属下奴婢没有照顾好陛下,有负王妃嘱托。”
“和你们无关,不必自责。”
程管家老泪纵横,王妃愈是宽和,他的心里就愈是羞愧。闽南王府就那么一棵独苗苗,他们不仅没有照顾好,还让个心机深沉的太监给拐跑了。
宋王妃原本并不急着入京,她在商户人家长大,从小耳濡目染,做生意的手段并不比兄弟差,当初带着大笔嫁妆嫁给闽南王,婚后婆家并未限制她,这么多年一直掌管着外面的营生。
后来收到
侄儿和管家的书信,得知儿子竟然把大通商行的印信都送人了,这才不得不将手头的生意交给底下人。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管家与玉蝉对视一眼,上前道:“事情要从抵达云中郡说起……”
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世子怎么就突然和个太监纠缠不清呢?
玉蝉点头附和:“之前世子都好好的,自打那日之后就像被下了降头,恨不得从早到晚跟那位待在一处。奴婢私下劝过世子,不巧被暗察司的人听到了,奴婢与程管家商量了一回,再不敢轻举妄动,想着等到世子顺利登基再劝不迟,只是……”
只是谁能想到,自打进京后,他们就被留在了闽南王府,便是想要劝上几l句也没机会。
宋王妃点点头,这事确实透着蹊跷,她生的儿子,她再清楚不过。世子在府中时,并未与哪个丫鬟亲近过,她当时还觉得欣慰,觉得儿子这点随了王爷,只等将来开了窍便好。却没想到人倒是开窍了,只是开错了地方。
收到书信,她一整晚都没睡,次日就去拜了神妃娘娘,当时求的是一只上上签,签文她现在还记得:宿缘前世定,福泽共此生。
然后,她就更睡不着觉了。
神妃娘娘的指引,她不敢不放在心上,可让她看着儿子跟个宦官搅和在一起,又实在是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