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药以后,禅城真还是觉得有些难过,这些难过说不上究竟源自是生理,还是心理。
她仍旧感到时冷时热,可是旁边有一个人紧紧贴着她,让她知道这个时间里清醒的并不只有她独自一人。
那是五条悟,她在东京新认识的朋友五条悟。
禅城真不缺朋友,一点朋友都不缺,她非常健谈,柔弱无害的模样能让许多人在面对她时放下警惕心。
即便是出身平平无奇,她的交际范围也非常广泛,贵族们即使将新世代们视作劳动阶级,但也不吝于放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给年轻的人才们作为饵料。
对于禅城真来说,只要能物尽其用,她不在意那是否是个佯装成馅饼的陷阱。除却一开始脱离学徒生活,尚未适应自由的那段时间,她在时钟塔内一点都不孤独。
要么作为天才被人夸赞着,要么去夸赞着比自己前途更为可观的天才。这些年来她积累了许多略有用处的朋友,假使禅城真每天约一到两个交情尚可的人出来见面,这样下来哪怕是一年都不会重复。
——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可是这时候待在五条悟的旁边,禅城真却难过得要死,明明此刻不只是孤身一人,她也依然从寒冷里面品出了几分形单影只。
五条悟突然抱住禅城真。
“你非常冷吗?”
他的拥抱非常有力,抚摸禅城真头顶的动作倒是非常温柔,还非常有耐心地拍打她的肩膀和背脊,全然看不出刚才差点用拥抱将她挤压得喘不过气的影子。
那家伙在耳边低低地和她说悄悄话:“我可没有故意挤你,用力的拥抱会给人安心的感觉,从而缓解紧张和焦虑……你现在好一点了吗?如果不好,要不然干脆哭出来吧?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今晚上哭鼻子。”
“——这样讲恐怕有些无聊了,总而言之,我会保护你。”
然而禅城真觉得五条悟简直在胡说八道,他绝对是有在故意挤她,因为五条悟非常喜欢贴着禅城真,有的时候从后面突然抱过来,前胸挨着后背,有时候又故意跑过来揽着她的肩膀,用冰冰凉凉的手指轻轻蹭一蹭她的脸。
禅城真有时候觉得五条悟像猫并非没有缘由,她见过猫与猫之间的相处,街边的流浪猫和同伴之间打招呼,你挤一下我,我蹭一下你,两只猫之间的互动也非常用力。
想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这种情况在五条悟的身上不应该出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人就自然而然肌肤贴着肌肤,好似这个人的术式从来都不是无下限。
禅城真的眼泪倏而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她平时不怎么哭,可是本人其实不怎么介意去表演,但是这一回哭得实在是有些不太好看。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就在五条悟的怀里,大概这个人也被小真说来就来的眼泪给弄得措手不及,小心翼翼地抱着她,过了一会,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是吧?你真的哭了吗?要不要明天我借你墨镜?”
禅城真被这话弄得有些好笑,过了一会,泪意平静,她用纸巾擦拭自己的脸,又问五条悟:“那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这话有点像小孩向大人耍完脾气以后,提出各种条件的无理取闹。
但是悟大人就像是任由坏心情主人糟践的大白猫,任劳任怨像一块猫饼一样摊在两脚兽的身边。
“这是当然,”他用一种大包大揽的语气说道,“你一直会是我的跟班嘛。”
“所以我们两个会一直在一起?”
五条悟捧起禅城真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两遍——
她确实是哭得不太好看,眼睛有些肿,但禅城真知道五条悟的目的不是在看这个。
六眼的视力非常好,哪怕不需要凑得那么近也能将她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人知道她在哭什么吗?大概是知道的,或者说他知道小真让他知道的那一部分。五条家的六眼神子看起来不够平易近人,但是对小真却向来很好,可到底是一个非常高傲的人。
许许多多的事情,小真不说,他也从来不问。
就连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可以说是朋友,也可以说是恋人,随便怎么样定义,也无所谓旁的人怎样看待,但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彼此之间不言自明。
可禅城真此刻却问出了这样的话,他觉得她这时候又像是在雷雨天被淋得瑟瑟发抖的小猫一般可爱了,大概在病中的人就会感到格外无助且无力。
人的肌肤是柔软的,所以悟的手也非常柔软温暖,他握着小真的手,两个人的手重叠在一起,小真的手掌贴着悟大人的手心。
他说:“当然了,我们两人会一直在一起。”
——五条悟真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