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的心理意识是坚不可摧的屏障,领导各种工作无效,这才决定放弃。人家地产公司来时,已经对成本核算有了明确要求,不可能让人亏钱,这个循环就没法走。
而容钢外街区工程的动工,已经搞得风生水起。又有传言说,许多政府机构,因为有钱,也要重新建设了。而这些机构,因为紧邻钢厂的街区,当官的要脸面,不可能有一个破烂的邻居。
老靓仔们,重新燃起了希望。
以前说是商人的利润,这次,是财政资金,恐怕不会不舍得。最后发财的机会来了,大家觉得把握很大。很快,就商量好了统一的口径。当然,价钱也涨到了接近三万每平米。
为什么会这样呢?对于小县城来说,最好的工作就是公务员,吃财政饭的。这些人为了上班方便,会买离单位最近的房子。他们有钱,所以,会把附近房子的价格买得很高。
赚有钱人的钱,才是真赚。
这种私下商量的口径,早已被无所不能的地方官员所熟知。他们又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放弃原来的办公区域,在隔湖相望的花山乡,重新建设一片新的办公区域。
这倒不是故意跟钢厂老街区的人作对,也不是单纯地怕他们要价太高,而是与整体的发展方式有关。
经营城市,这个近年来热爆了的词,其实就是房地产发展的大背景。
政府的财政收入只是他表面上的资产,他最重要的资产是:土地。作为农业用的土地,其实是效益极低的。那只不过是用最原始的办法,收取土地资产的利息。而卖地做房地产,就是一次性地取出土地的本金。见效最快的方法,就是好办法。领导只会考虑一届之内的事情,四五年内没明显改变,他的升迁进退,就很麻烦了。
在湖对面的农村土地,拆迁费用不足中心地带的十分之一。尽管有些先知先觉的农民,会拿一些柳条插入地里,冒充树木,按一百块钱一棵的价格,要政府赔偿青苗费之类的,这也只是小钱。一亩地,算你一千棵,也才十万。而他们卖给开发商的建设用地,可是以百万为单位的。
巨大的价差造成投资的冲动,而开发商也明白,在权力机构边上的商品房,肯定是要涨价的,所以也愿意拿出真金白银来投资。
所以,这个巨大的盈余导致机构向外转移,形成了开发早期的城市新现象:摊大饼。
用这个盈余,来给城市修道路桥梁广场,建一些标志性的商业中心或者楼盘,可以在短时间内将城市面貌大变样。这种投资少见效快的工作,哪个领导不愿意呢?
别说上面的领导,就是当地的百姓,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城市里,有了喷泉广场,有了汉白玉栏杆的石桥,有了高档闪烁的霓虹灯,有了标准的体育场,哪个不说,城市变好了呢?只有一种人不太舒服,那些过去曾经当过最靓仔的人,他们发现人人都靓起来了,甚至农村入城的人,村里面长得不太好的婆娘,进城后都住进了商品套房时,他们的没落体验是最直接的。
因为,他们的老婆既然是村花,却过得比村里的平庸姑娘还要差的生活,当然对老公就很不耐烦。有一个嫌弃自己的老婆,是男人生活最大的悲哀。但这种悲哀掩藏心底,无法向他人诉说。
偶尔会碰到几个当年的工友,拿两瓶烧酒,摆一碟子花生,在某个角落里,谈论着与自己生活无关的国际风云,才有片刻的超脱感,才有高入云端的瞬时优越。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混得很差的男人,如此关注国际局势的原因。他们掌握的资料太少,分析能力也不行,但他们喝酒时,总是说外国怎么样怎么样,其实,他们一天也没去过,大部分人,连飞机都没坐过,但还是会谈论起航天飞机的性能。那是因为,内心苦闷的人,不能谈现实,不能谈生活,那太痛苦了。再穷也要喝酒的,那是唯一可以超脱的机会,互称老大的氛围,让自己回忆起,当年自己好像也曾英雄。
当然,钢厂老街区,也不是没有机会,那得等时机。
一般来说,当外围房子的价格上涨处于平台停滞期时,他们才会以棚户区改造的名义,对老旧小区动手。但这里有几个条件。第一,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按小县城的财力来说,必须依靠国家的政策与资金。如果没有这个条件,想都莫想。第二,需要居民的配合,漫天要价的方式,肯定不行。第三,主要以货币补偿为主,尽量不往赔面积上去靠。第四,得需要县财政有一定规模的盈余。
除此之外,最大的条件是,整个容城,房地产开发进入了下半场。此时才刚刚开头,第一个街区还没搞完,老钢厂的老工友们,要忍耐。
但是,他们哪里忍耐得了呢?最大的困难是,儿子要结婚。老子给儿子娶媳妇,儿子帮父母养老,这是中国最传统的家庭伦理。但今天,他们已经没时间等待这个时机了。
有的孩子,自己没出息,等待拆迁这个金手指也有几年了,却一直没有消息。谈的女朋友早已远嫁,而自己在街上做小生意,面对的都是穷人,哪里去找钱呢?
按一般思路,这种街区长大的孩子们,最容易在道上混了。但是,却忽略了一个大环境,他们大多数还是走正道的人。为什么?有人说,父辈们当年混了几年,下来的场生动地告诉了他们,混不出来的。
这里有一个故事,那就是有一个叫老丁的在夜市上摆宵夜摊子的老工友,他也是钢厂红火时,从部队退伍回来的。当年只要你是城市户口,退伍回来,就可以安排正式工作。这跟冬子他爸是一样的待遇。
老丁当年选择了当时福利待遇最好的钢厂,可以这样说,这可能是他当年最现实的选择了。但是,后来的命运谁知道说得清呢?
刚工作时,正工资只有几百块,却能够用得起两三千元的bb机。现在,容城人均收入已经到了几千元了,他却舍不得用几千元钱的智能手机。
厂子破产后,作为曾经军人的他,还是有志气的,没有混,而是迅速自己想办法,搞了一个宵夜的生意,由于干活爽利、敢下作料,也舍得送啤酒,所以生意还算可以。
一般宵夜的人不饿,只是出来找刺激的。喝酒,吃菜,得重口味,敢下大蒜与辣椒,让老丁的摊位,总不缺少回头客。生意维持了,家庭也就维持了。当年的貌似村花的夫人,也适应了老丁的境遇,毕竟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