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他的内心还在挣扎。他不知道顾灵生什么意思,他从来就没有知道过。看着车窗外的被雨水泡得泥泞的路,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正意义上地成年了。
1998年,他遇见百年一遇的寒潮,他遇见生生将人逼死的下岗潮,他遇见全国大暴雨,他遇见一个和他相爱却又把他推开的人。
火车到站,尹馥下车,往家里赶。
路上,他看见很多穿着军绿色衣服的子弟兵,他们肩上扛着沙袋,在往珠江边赶。他也看到很多人扛着大包小包,往火车站来。
为什么都往外走?
他随便抓住一个人,用家乡话问:“怎么啦阿叔?怎么那么多人搬家呀?”
“要发大水啦!还不走?家被淹了事小,人没命了划不来啊!”阿叔匆匆抛下这句,抱着娃赶车去了。
尹馥看着路上,虽是在下雨,虽然有一些泥泞,但至于那么恐慌么?暂且抛下这些担忧,尹馥往家里赶。
尹馥到家时,家里没人,他放下行李就往邻居家跑。
邻居惊喜道:“哟,馥仔回来啦?你奶奶这几天都在花园里哩,落大雨,她的花都被淋坏了!”
尹馥谢过,又问他们为什么大家都跑走了,真的要淹水了吗?
邻居说:“那都是道听途说,据说上游要开闸泄洪,一开闸我们这里可能就决堤了嘛,但是这不还没说要不要开呢嘛,跑也是白跑,真的要开闸,县里肯定要提前说的呀,反正我家不跑,折腾!”
尹馥跑到花园。
奶奶的花园只有一个简易的雨棚,老人家坐在雨棚下,雨溅在她银白的发丝上。
“奶奶!”尹馥扔了雨伞跑过去,想要直接往她身上扑,后来又骤然想起自己不是小孩子了,才赶紧剎住车。
奶奶本愁眉看着花园的花,一看见他就喜笑颜开了,搂住她大孙子,嘴里“哎哟哎哟”的,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祖孙俩闲聊了一阵,奶奶问尹馥怎么不到月底就回来了,尹馥说学校那边也发洪水了,跟咱这一样,全国都在发大水呢。
说到这儿,奶奶叹了口气,看了看花园里的花,说:“今年冬天这些花遭殃一次,夏天又来一次,馥仔,明年都要没有山茶花给你带去学校哩!”
山茶花。
这三个字,让尹馥的心随打落在泥地里的雨水沉入低地。
暂且按下心中的沉郁,尹馥安慰奶奶:“没事奶奶,花都是小事,身体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嘛。”
他奶奶没说话。
尹馥又说:“对了,我看县上好多人都往外跑,说是洪水真的发起来了,县城都要被淹。奶奶,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奶奶摆摆手,“不避,避什么嘛?以前又不是没发过大水,哪次县城被淹啦?我要留在这里,看着我这些花。”
奶奶这么说,尹馥也没打算和她老人家争辩。可是一天天过去,尹馥越来越忧心忡忡。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遥远的人没有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