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灼华笑而不语。
她和定王如今关系说不上牢靠,一开始她还是有些惧怕这个传说中的大魔神,不过这几次三番试探下来,她大概可以确定一件事——定王不但不嗜杀,还有点好说话。
她今日既给定王展现了她的长,也给他卖了自己的短——一个有点本事又贪财的下属,用起来会更顺手。
慕灼华从她父亲那里明白一个道理,对大人物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两人相识不久,关系微妙,若是得寸进尺想让定王如大皇子那般捧她,定王必然会心生不满,而只是要些银钱,他定然给得爽快,同时也会产生“这人好打发”的错觉。定王得到安心,她得到钱财,各得所需。
接下来,定王应该会同时追查三条线索。第一,是至仙果的记录,第二,是顾一笑的身世,第三,是袁副将的尸骸。
慕灼华并不清楚自己生母的身世,甚至顾字都未必是她的真姓,但母亲失忆后竟然还记得许多医理,可见这是家庭自幼熏陶,慕灼华猜测她的外祖父极有可能与太医院有关。但这一点,她没有告诉定王,毕竟这事她自己都不清楚,万一定王查出来发现她外祖父就是谋害他的人,一回头把她杀了怎么办?
慕灼华寻思着,自己得赶快去查母亲的身世了,起码得赶在定王之前。
春闱之期渐近,定京里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一种紧张的气氛在读书人之间蔓延。
慕灼华是唯一一个例外,别人都在闭门读书的时候,她却在四处晃荡。
慕灼华记得小时候顾一笑给她讲过的一些事,那都是一些碎片般的回忆,却深深印在顾一笑的脑海里。
顾一笑记得,她小时候很怕她的父亲,父亲很严厉,背错了医书会打她的手。母亲却很温柔,她会一边给她的手擦药,一边陪着她背书。她记得家里很大,她喜欢和丫鬟们躲猫猫,有一次她躲在假山的缝隙里,躲到睡着了,也没人找到她,半夜醒来看到了一只猫绿油油的眼睛,把她吓坏了,直到长大了也还是怕猫。顾一笑还记得家里有一个温泉,泉边有一棵杏树,有一回她爬到树上摘杏子,却掉进了水里,险些送了命,她自此怕水……
慕灼华分析过了,可知她的外祖父很可能是个太医,而且地位不低,否则不可能在定京能住得起带院子、有假山、有温泉的大宅子。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顾一笑清楚地记得,有一天深夜她醒来,看到父亲在杏树下挖坑,似乎在藏什么东西。
会被藏起来的,大多是了不得的秘密。慕灼华原想着等自己当了官,再去挖掘这个秘密,但定王这件事让她隐隐有种不安,只怕这个秘密会惹来杀身之祸。
慕灼华只知道顾一笑大约是二十年前沦落青楼的,那么外祖出事的时间至少是在二十年前,时间距离太远,她作为一个普通百姓打听消息便有了难度。慕灼华花了不少时间往老城区钻,和一些大娘们打听,她长得脸嫩老实,说话又嘴甜,买菜都能多送两把葱,更何况只是闲话八卦,倒是得到了一些不知真假的传闻。
原来太医真不是个好活计,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医们医术不精,宫里每年都要死些贵人,妃子皇子公主都有,皇帝悲愤之下就要迁怒,这些庸医就只能以死谢罪了,这么算来也是每隔几年就有太医给贵人陪葬了,而最惨烈的有两次。一次是二十六年前,先帝的云妃难产血崩,太医院多人引咎辞职。另一次是二十年前,如今的昭明帝,当时的太子刘俱重病,太医院照顾不利,也是多人被摘了乌纱帽。
这些太医大多住在皇城根上,以便有个急诊可以迅速到位,也就是东城区最靠近皇宫的一排屋子。太医们来来去去,流水的太医铁打的屋子,大致就在那个范围。
慕灼华又打听哪个院子里有温泉。
大娘们都笑了:“太医又不是公爵侯爷,哪配用得起汤池子哟。”
慕灼华愣了——难道自己推测错误了?
这天晚上,慕灼华正在书桌前绘制东城区的地图,忽然听到房顶上传来异响,她急忙盖住了画纸。
不等她有反应,外面门就开了,站着个面无表情的少年剑客,就是叫执墨的那个。
执墨说:“王爷要见你。”
慕灼华被冷风吹得一个哆嗦,道:“我换身衣服。”
执墨说:“不必了,王爷在等。”
说着抓住慕灼华的袖子就往外走,慕灼华被拉扯着不由自主地往外踉跄。
门口停着两匹马,执墨翻身上了其中一匹,居高临下看着慕灼华。
慕灼华抽了口凉气:“小兄弟,我文弱书生,哪里像会骑马的样子?”
执墨皱了下眉头,说道:“这马很温顺,你抓紧了缰绳,双腿夹紧马腹,它自然会跑。”
“说得容易……”
慕灼华话未说完,执墨便不耐烦地从马上跃下,拎起慕灼华的后领,把她抛到了马上。
“抓紧!”执墨说了一声,便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马儿立刻撒开了腿跑。
慕灼华惊恐地瞪大眼睛,立刻趴在马背上,整个人紧紧贴着马,四肢用力扒住。
执墨也翻身上马,即刻追了上去,两匹马迅速地消失在长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