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将瑞安拽起来。
“站直了。你是个需要保护姐姐的男子汉。”我说。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
该怎么告诉这孩子,在他脸色苍白地抱住我的腿,大声呼喊他的姐姐正在生死边缘挣扎时,那一刻我全身如被雷电贯穿一般浑身一颤?
当时浮现在我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又有人要因靠近我而惨遭厄运了吗?”
抵达时我几乎是抢着跳下了马车,冲进农舍。原先我们来讨过水喝的那个农舍房间已经被改装成了一个简易的产房。
房间里面到处都是由这个醋熏蒸过以后消毒的味道,这时代人们认为醋就是最好的杀菌消毒剂。醋熏过的房子可以防止疾病和恶魔的侵扰嘛。
一根绳子从天花板挂垂下来。女人们让产妇握着这跟麻绳,坐在两条板凳组成的椅子上生产。
我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侍女们拖到后面。她们被我吓得心惊胆战,再不允许我擅作主张。
哪怕我再心急如焚,也不被允许进入这个房内,只能地等待着这个外科医生被“请”过来。
我一边命令侍女们重新生火,把所有助产的用具全部用热水和干净的布重新擦拭一遍,一边望眼欲穿地等待路面上扬起来客的飞尘。
天知道当我看见乡村助产士带过来的那些“工具”里有锈迹斑斑的铁钩与满布污垢的铁钳,我差点按不住翻涌的气血,眼前一黑倒下去。
简陋的农舍里人满为患,塞满了前来帮忙的女人,我带来的人只能跟我一起待在外面。
而我又不被允许进入临时产房。因此,我只能带着瑞安坐在马车的车辕上。
我们两个人裹着我的大披风,静静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我把瑞安拢在怀里,下颌搁在他的头顶,眼神未曾离开过那一扇隔着生与死的门。
“她会死吗?”瑞安颤抖,“我姐姐会死吗,小姐?”
我很想说不会的,照情理来说此刻我应该安慰他说不会。可是我的脑袋也是一团混乱,我要靠拥抱怀里这个少年,靠着从别人的恐惧里汲取力量,才能强迫自己压制颤抖。
最终我说:“我不知道。”
我甚至忍不住去幻想,如果我没有活着回到领地,如果我还在王都如原书剧情一般纠缠着希恩。
是不是就不会与瑞安相识,那么瑞安就不会在今天留守家里,也就不会发生他姐姐瑞秋摔倒的意外。
这一系列多米诺骨牌似的雪崩是否因我而起?
雪落在我的眉睫上。我忍不住眨眼,细小雪粒融化成水顺着我的眼角滑落,流淌出一条蜿蜒的细细水痕。
马匹躁动不安地刨着地面泥土。
有人拿出了黄金色的太阳念珠在低声祈祷。
路面的尽头终于出现一团朦胧的人影。那是快马加鞭的总管与侍卫们,带着“请”来的医生,姗姗来迟赶到。
罗南德与安利亚两人架着一位外科医生,从马车里“请”了下来。
外科医生还穿着教会的白色长袍。一看就是在某场集-会上被强请出来。他是位中年绅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苟。
被双脚离地架下马车时,绅士医生的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但是在骑兵们亮出刀刃后,医生只能把更过分的话语咽了下去。
在听到自己被强制带过来的缘由后,这位绅士不可思议地大叫起来:“你们把我带出神圣的集-会,就是为了让我给一个农妇做手术?!”
他气得跺脚,扭头就往马车走,边走边大喊:“休想!休想!绅士的手绝不会被血液污染!”
——“拦住他。”
我坐在车辕上说。
罗南德与安利亚抽出刀刃,一左一右挡在医生前路。他吓了一跳,跌跌撞撞往后踉跄。
“你们想干什么?!”
“很显然您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