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内侍将人头带走,他呈上早就写好的奏折。
顺喜把奏折拿上去,完全摊开放到御案上,但殿内光线有些昏暗,怕皇帝看着眼疼,请示道:“陛下,可要些灯火?”
明德帝抬了抬手指,内侍们很快点亮了左右两座连枝灯。
煌煌火光映照出他双眸中的审视,而这审视的目光正对底下的年轻人,他问:“你一届书生,末流县令,怎么会想到去刺杀西凉的太子?”
贺今行这才抬头直视皇帝,发现他气色确实不太好,停顿了一瞬,答道:“回陛下的话,臣当时,没有想太多。”
“去年冬天,西凉人已占领了几乎整个秦甘路,臣所在云织县也被围城数月。臣与城中百姓本来打算一直坚持下去,直到西北军来救援。但偶然发现铸邪怒月经过云织,要从神救口回西凉,而我们有追上他的可能,就从地道潜出城,追上去了。”
“地道?”明德帝这才开始看奏折。
贺今行道:“原本是连通天河给城内外供水的地渠。我们被围之后,西凉人切断了水源,地渠就干涸下来。其中有一条通往错金山,出口没有被西凉人察觉,宜连县的县丞夏青稞带着人来给我们送粮秣,打通了这条地渠,我们因此得以出城。”
明德帝听罢,哼笑一声:“运气不错。那几个绒人但凡晚两日来,你都追不上铸邪怒月。”
贺今行也抿唇而笑。
事实上,再晚几天,大雪会彻底封住错金山,带着大量马匹的西凉人也不便行军。所以他们必然会在那个时间点来到或是经过云织县。
而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追上去行刺。
如今想来,命运仿佛早就注定。
他叠掌向右上举,真心道:“天佑我大宣。”
明德帝闻言一顿,凝神细思,俄而拍掌道:“好,好个‘天佑’。”
顺喜也欢喜道:“有陛下您这尊真龙天子在,老天爷自然是向着咱们的,不然哪儿会降下小贺大人这样的青年英才?”
同时隐晦地瞟了眼贺今行。
后者知道大总管是顺手向自己卖个好,但他同样了解皇帝的脾性,此时万万不能接话。
明德帝指着顺喜笑道:“你这老货,净会溜须拍马。不过这‘英才’二字,倒是说得不错。”
贺今行迎着再一次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才开口道:“陛下谬赞。此次斩首成功,除了臣以外,多亏有杨先生卧薪尝胆潜伏铸邪怒月军中,为我们提供情报。还有与我一同行事的两名混血儿,不计生死,拚命协助,我等才能全身而退。这两人因身在前线肩负军务,故而没能一同进京,还请陛下恕罪。”
说罢,端端正正地替他们行了个礼。
明德帝看笑了,这小子,嘴上说着请他“恕罪”,他恕什么罪?分明是替这几个人邀功。
他看向在场的杨语咸,虽打扮周正,但显然是受过许多摧残,全然没有曾经养尊处优过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