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人怎能不生恨。
贺今行走得很慢,不时回头看一眼灵堂,看到军师扶在棺上弯折脊梁,不由停下脚步。
军师日日操劳,清瘦得就快只剩一把骨头。他有些担心,怕人伤心过度而致晕厥,想回去看着人,又怕将人惊扰。
毕竟军师说想要单独待着,或许还有话要跟他爹说。他知道他们是很多年的搭档,如同亲人。
“在那儿坐一会儿?”顾横之指向不远处的山坡,在那里能看到灵堂里的景象。
坡上青草如绿毯,两人席地并肩而坐。
贺今行先是注意看着底下的灵堂,军师一直没有异样,眼睛便渐渐移向四周。
漫山遍野的营帐错落有致,架设其间的数百盆篝火整夜不熄,照亮上方的旗帜和下方的道路。
贺今行环抱双膝,侧头望月。上弦月垂挂天中,颜色像篝火最中心的火焰,从地上烧到了天上。
“好美,好安静啊。”他忽然说。
顾横之先看他,再看月亮,明月仿佛触手可及。但他的心不在明月,而在整片夜空。
他应道:“是我们的天空。”
“对,是我们的。”贺今行转过头来,顺势枕到膝上,绽开明亮的笑容。
自殷侯过世后,他已许久没有笑过。顾横之眼眸寻声动,得见这一瞬间,如见夜昙盛放,定定地凝视许久。
贺今行坦然地接受这道目光,说:“再过五六天,圣旨应当就会送到。我要送我爹回家,你可有需要帮忙捎带的物什,或是要做的事?”
殷侯的灵柩只是暂时停在仙慈关,等到朝廷的追授文书下来,他就可以扶棺南下,回遥陵将人安葬。
顾横之摇头。他想要的很少,大都已经得到,也并不在意这些,而是关心对方的去留:“那你还回西北来吗?”
贺今行一时不解他为什么会这么问,没有回答,等着他继续说。
他慢慢地分析:“斩首铸邪怒月是天功,陛下或许会召见你,你回了稷州之后,还得回宣京。”
“今年是你知云织的第三年,虽然还差好几个月,但就此免了你再回来,也极有可能。”
外放文官三年一考评,并按考评出的等级轮转,他的今行肯定能得上等。
“之后,可能会让你去知其他富庶州县,或者就留在宣京,重回舍人院。不对,舍人院品秩太低了,应该是……”
他试图推测,但并不怎么了解朝廷中枢的低阶官职,说不出来,就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
“如果陛下真的召见我,大概会给几个相当的官职,让我自己选吧。”贺今行适时地接过话头,说:“那你呢,你回苍北之后,振宣军大概也会重排编制。你想一直留在振宣军吗?”
“不,等战事结束,我就回。”顾横之本想说回蒙阴,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