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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暴雪当头冲击,他把袍子展开撑在自己和靖宁头顶,护着靖宁往他们的营帐走。每走一步都需要付出大力气,但他甘之如饴,甚至私心里宁愿这段路再长一些。
靖宁公主到达北黎与赤杼太子大婚之后,送亲使团本该就此回大宣。但大君病重,北黎王嗣众多,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王位,内政不稳。赤杼用尽各种理由留下他们,王正玄传信回宣京,朝廷回信让他们随机应变,一切以大宣利益为重。他们便与赤杼心照不宣,在北黎一直留到现在。靖宁与赤杼同帐,林远山和王正玄则率领二十近卫在其不远驻帐,其余禁军则按北黎的规矩,在王庭外围扎营。
王正玄在帐里焦急地等着,二十名禁军卫士在他身后待命,都裹成了一只只熊。见两人到了,脱口而出:“怎么办,直接赶过去还是先派人探探路?”
赤杼身为太子所拥有的这一块地盘与王宫有两百多丈距离。
王正玄还在分析利弊,林远山忽然做了几个手势。他提气靠近帐门,禁军们立刻踮着脚围过去,然后在前头的几位和他一齐拔刀刺出。精钢制成的长刀刺破牛皮与木板,“噗”“噗”刺进了柔韧的血肉之中。
林远山抽回刀,顺势在帐上割了一道,一脚踢开掉下来的帐子,与前来偷袭的北黎人战到一处。其余禁军一拥而上,快速地解决所有。
“想把我们灭口,看来占先机的不是赤杼。我们直接过去!”靖宁已经不会再对这种场面产生不良反应,撕扯下一块牛皮,包住自己的头和一小截肩膀。
禁军们纷纷像林远山一样脱掉外袍,又像她一样包住头臂,几乎拆了半座营帐。
一行人在风雪里飞快地赶路到一半,就见王宫那边燃起狂风暴雪也压不灭的大火,林远山:“整座中帐都烧了!”
王正玄惊疑喜惧交加:“这帮人终于忍不住把自己亲爹给杀了?”
随即响起低沉呜咽的乐声,那是北黎特有的一种骨器,声音穿透力极强,能穿越暴风雪,向王庭所有人传递大君崩殂的消息。
乐声就像一个信号,大部分沉寂着的毡帐都瞬间活过来,无数北黎男人提着刀冲出毡帐,将冰雪与寒冷置之度外,将锋利的刀刃砍向与自己对立的族人。
许多毡包都燃烧起来,喊杀与凄叫响成一片,逼得大雪都往天河倒退两分。
天昏昏一团,地浑浑一片,靖宁和林远山他们分不清正在战斗的是哪些人,只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王宫。遇到拦路者,不问来由,见面就搏杀。
终于赶到王宫时,里面的战斗亦是如火如荼。
“赤杼!”靖宁没有办法一个个细找,只能边穿梭于毡帐之间边高声大喊。包裹头肩的牛皮在跑动中松散,绕过一座小毡包时被风吹到她前面,挡住了她的视线。
“殿下小心!”打头阵的林远山的声音从牛皮后传来。
靖宁睁大了双眼,然后僵硬地低头。
一柄尖刀刺穿牛皮,堪堪停在她胸脯前。
牛皮软下来,露出后面的一个表情凝固的北黎人,而她的短剑正戗在这个人的腹腔里。原来她的力气也这么大,也可以将人捅个对穿。
她双手拔出短剑,喷洒出来的热血还没溅到她身上,就在半空凝成了冰花。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她把人踢开,大吼:“我没事!”
林远山将扭曲得差点僵化的身体摆正,把那个北黎人的刀也提在手里,直面最凶猛的敌人。所有近卫都在与不知哪一方的北黎人交战,就连王正玄也提着平常主要用来装饰的长剑守卫在她左右,和她一起帮助禁军劈刺敌人。
不知过了多久,刀剑卷了刃,尸体结冰成堆,这场突然而起的战斗终于平息。
靖宁喘着气,冰冷的空气流入肺部,她却觉得全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但她总觉得不对,四下寻觅,果然在那个小毡包里一堆柴禾下找到了受伤的赤杼。
赤杼旧伤复发,又添新伤,只做了简单处理,冻得嘴唇发白,“六王子和十三王子,杀父弑君,罪不容诛。我的部下正在北部院与他们交战,请公主殿下派兵相助,杀了他们,待我赤杼登基,公主殿下就是我的副君。”
在北黎人的习俗里,大君的妻子就是他们的副君,位子相当于大宣的皇后,所拥有的权力却不可相提并论。
“大君伤重,不要再多说话耗费力气了。”靖宁脱下一件外袍,罩住赤杼的身体,“清除逆贼,维护正统,靖宁自当义不容辞。”
她看向林远山和王正玄。
王正玄拱手道是,林远山单膝跪地:“请殿下放心,末将这就去绞杀叛贼逆臣,一定将他们的人头提到殿下面前。”
他只点了两名禁军,转身走出毡包,眨眼便被黑魆魆的风雪湮没,唯余一点走动间甲片相击的脆响。
“铮——”
激越琴声已结,余音却久久不绝。坐在檐廊上弹琴的青年也迟迟未再有动作。
“你们翰林院为修前朝史,给才加入的编修都安排了许多事务。你近来总是早出晚归,忙得不歇气,这会儿怎么有时间坐下抚琴一曲?”峨冠博带的儒士走到他身后问。
裴明悯恍然惊醒一般,站起来,走到琴桌一侧,整袖行礼:“父亲。”
裴孟檀看着自己的儿子,熨帖的衣衫,交叠的双手,躬身的幅度,哪怕说话的语气,都一丝不苟得恰到好处。有子如此,他应该欣慰的。但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孩子,他有许许多多的学生,都研习孔孟之道,遵君子之礼。他的儿子就像是他的学生之一,恭谨有余,亲近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