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江哥的女人,回娘家必须得有排面。
江河从兜里掏出五十多块钱,找刘二又划拉了几十块,春雨兜里还有,她还叽叽歪歪的不想给,想留这钱玩张巧研呢。
江河硬生生地抢了过来,凑了一百多块塞给队长媳妇儿,上生产队挑只二百来斤的猪回来,咱今天杀猪。
这年头,掏钱买猪杀猪,那绝对是土豪中的土豪,败家仔中的极品。
一帮人妈呀妈呀地叫着,夸赞着老苗家的姑爷子真有钱,就连苗妈的眼睛都亮了。
可是一想儿子都死了,钱多有啥用啊。
江河一摆手,你还没绝经,再生一个嘛,这话一出,苗妈差点上来跟江河撕巴起来。
江河哼了一声,下回我带老陈婆子来,让你们撕巴个够。
现在一听要杀猪,这些干不了啥重活的老基巴灯全特么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了。
就看他们那腿脚利落的样儿,哪像干不了重活儿啊,老虎都打得死了。
生产队的猪圈里头,挑了一头二百来斤的当年猪,一帮人一边赶猪一边骂队长抠逼,一百多块钱就给挑了这么小的一头猪。
队长气得大骂,想吃猪肉自己养去。
队长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几个老娘们儿赶紧凑了过来,咱自己能养猪的吗?
大兴安岭这边山太高,路太远,风雨不进,早些年也没啥割不割尾巴的说法,自家养几只鸡鸭啥的也没人管。
但是猪是大牲口,万一有啥风给没收了,那就太心疼了。
队长哼哼了两声也没吱声。
现在这风向,看不清啊,说是改革了,开放了,可是这瞅瞅,那看看,好像跟从前也没啥两样啊。
但是,默许就已经足够了,这些老娘们儿都琢磨着,年后盖个猪圈,抓两只猪羔子,肉能卖钱,边边角角的,自家也能过个肥年呐。
整个八九十年代,农村一年到头看不着钱,也就到了年跟底下,老爷子上山倒套子能挣几个,养了一年的猪能剩下几个。
你别管有几个,反正开始有余钱儿了。
老苗家可热闹了,二百来斤的猪放倒在案板上,在猪凄厉悠长的惨叫声中,老爷们围着猪转,老娘们儿围着灶台转。
春雨是个例外,嘴里叼着磨得雪亮的侵刀,衣服一拽,光着一条膀子,棉衣往腰间一系,大脚一踹,把猪踩得动弹不得。
一个铜盆刚刚端过来,春雨一刀捅进猪脖子。
猪叫得更欢了,随着鲜血咕嘟嘟地淌到大盆里头,叫声也越来越虚弱,然后没了动静。
在家杀的猪血放得干净,倒不用着急开膛,它一时半会也不会臭膛子。
烧好的热水浇在猪身上,刮板子还有侵刀把猪毛一刮,白净的一头白条猪。
猪膛一开,内脏哗啦啦地往外一拽,先把尿泡割下来,然后吹足了气儿,扔给小崽子们当球踢去。
猪肉卸成大块,直接扔到十二印大锅里烀上。
猪肠子先倒出来洗干净。
对于东北人来说,杀猪不灌血肠,那是不完整的。
猪血要先用筷子使劲搅,把里头的血筋都搅出来,这玩意放到大锅里一煮,斤道儿的也挺好吃。
猪血里加入花椒面,葱姜沫和切碎了肥膘子肉,然后用漏斗灌到小肠里头,再盘好扔到大锅里煮,时不时地得用针扎一下,免得胀漏了。
老苗家的院子里,飘荡着浓浓的猪肉香味和一股子猪骚味儿,还有阵阵欢声笑语。
知道是死了人待客。
不知道还以为是娶媳妇儿了呢。
一个老基巴灯叼着旱烟袋,一边卸着肉块一边说:“小江这王八犊子整这么一出,往后谁家还死得起人呐!”
“这不是哄抬死人价儿嘛!”
“拉基巴倒吧,就咱这些人,两腿儿一蹬,眼睛一闭,管你那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