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撑不住睡着了,具体梦见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到处都是红的。”
卫明诚虽没明确回答谢茉的问题,但卫明诚上述的话已隐晦的给了她答案,掩藏在平淡叙述之下的,是难以言喻的创伤和隐痛。
谢茉无法全然与卫明诚感同身受,所以不能想象,那段日子,卫明诚是如何煎熬的。
卫明诚是一个强大的人,不论体魄或心灵,他没因直面血腥枪炮而生怯退缩,反是勇往直前,在战场上用剽悍和智慧赢了一场又一场,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卫明诚的不直接回答,她理解。
奶奶去世后,她一切好似正常,她一如既往上课,找兼职,和朋友们聚会嬉笑……关心她的人都欣慰她从逝去唯一亲人的伤痛中走了出来。
至到放假回家,她推开家门,习惯性叫了一声“奶奶”却收获一屋寂静,她才像从梦里惊醒似的,恍然意识到,奶奶去世了,她慈和的笑脸、高扬的催促起床声、频频给她夹菜的手……都彻底不再了。
那时的她倚在门口,从下午一直坐到深夜。眼泪流了干,干了流。
事实上,哪怕是现在,谢茉也很难说,她究竟有没有彻底走了出来。
虽然是南辕北辙的两件事,但道理是共通的,有些事情很难给一个明确的定义,得出个确切的答案。
每个人心里都有伤口,或深或浅,但总会尝试自愈的。
谢茉翻身趴在卫明诚身上,下巴拄在交叠的手背上,温柔安静地注视着他。
卫明诚讲述了放置在记忆角落的过去,长长吁出一口气,某些积攒的情绪逸散了出去。
谢茉用下巴蹭了蹭他坚实的胸膛,轻却口齿清楚地说:“谢谢。”
卫明诚一怔,困惑道:“为什么说谢谢?”
谢茉略一挑眉,绷着上弯的唇:“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难道不该对一名浴血卫国的战士道一声谢吗?”话音铿锵有力。
卫明诚低低“嗯”了一声,旋即喉间溢出一声很闷的笑。然后,他在她额头珍惜地印下一吻。
谢茉笑笑,探头回亲了他眉心一记……还有,作为枕边人,谢谢你愿意敞开心扉,给我看最深处。
想着,她又朝卫明诚怀里钻了钻。
卫明诚揽住她的背。
手臂渐收。
卧室静悄悄的,空气微凉,俩人紧紧搂在一起,体温交互,彼此的存在和相拥让凉意转化为醺烫。
两人呼吸均匀,好似已进入沉眠。
蓦地,谢茉挪了挪身子,轻声问:“睡着了吗?”
下一瞬,卫明诚唇间吐出低低的一个字:“没。”沙沙哑哑,刮擦谢茉耳膜。
谢茉微微拉开距离,撩起眼皮,看向卫明诚如层峦起伏般的脸庞:“你现在还会做相关的梦吗?”
静默了好久,卫明诚低声说:“偶尔。”
顿了顿,他又说:“都过去了。”
谢茉声音轻轻的,在这昏暗的夜里像一道一触就碎的梦:“嗯……”
她一早便知道卫明诚是由功勋晋升的年轻军官,也知道他是战斗英雄,甚至跟他讨论过那场战斗,敬佩他,称赞他,欣赏他,却忘了“战争创伤”这个名词。
将才聊童年,聊过去,知道他上战场的年纪,才留意到他光鲜一面投射下的暗影。
谢茉的心被攥了一下,酸胀、钝痛。
卫明诚把她重新圈回怀里,然后亲了亲谢茉发顶,低声说:“而且,我现在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