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小谦看起来是文弱书生的模样,腿脚却出奇得快。
我用尽全力,却越追越远。后来,李小谦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等我赶到巷口时,已经不知道他跑向了什么方向。
我望着左右两条去路,心里犯了难,到底要向哪个方向呢?
这样的选择,我曾经无数次遇到过。
以前,跟着八矛师父一路逃难。因为战乱,许多地方已经人烟绝迹,我们曾经无数次站在分岔路口,望着茫茫前路,不知所措,没有人为我们指点迷津。
后来,我们想了一个办法。那便是五个人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虽然有的时候会选错,但是没有一个人抱怨过。
因为,这是我们一同约定的规则,每个人都对共同选择的结果负责。
可是,现在我所面临的,是我一个人面临两个方向。我只能听从自己内心的判断,即便是判断错了,我也只好一人承担。孤独之感,油然而生。
我叹了口气,正准备向某一个方向前进时,邵丑不知从什么地方蹦了出来,吓了我一跳。
我说:“你从哪冒出来的?”
邵丑说:“哈哈,我就躲在你后面,你没看见。”
我问:“你见到我为什么要跑?”
邵丑说:“我不是见到你跑。刚才你们身后有我们家老爷的债主,我怕他们看见我,所以我才跑的。”
我“哦”一声,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问:“你们家老爷的债主?”
邵丑说:“是啊。我们家老爷欠了人家一万两银子,还不起,所以一直在躲债。”
我感到非常惊讶,前几日与邵阳春同行,他出手阔绰,动辄就是几十两银子,一看就是家境殷实的商贾,因此李小谦才想要向邵阳春借钱修建寺庙,如今听邵丑这么说,邵阳春竟还有一屁股还不清的烂账。
我说:“前几天,你们家老爷阔得很,一点都不像欠账的样子啊。”
邵丑苦笑了一声,说:“出门在外,谁不是把脂粉扑在脸上,把屎尿憋在肚里,难道要满大街吆喝,自己欠了一万两银子还不起吗?”
我点了点头,觉得非常有道理。
这时,巷子拐角处闪出一个人影。我们一看,是李小谦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他跑到我们跟前,已经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指着邵丑,想说什么又接不上气,过了许久,他才说:“你,你他妈的跑什么?”
邵丑一脸懵懂的模样,说:“我妈没跑啊!”
李小谦气喘吁吁地说:“你还他妈没跑?把老子快累死了!”
看着邵丑迷茫的样子,我义愤填膺,说:“别冤枉好人,他妈真的没跑。”
不知为何,李小谦竟然翻了白眼,他说:“你闭嘴。”然后,他又对着邵丑说:“你们家老爷住哪?圆通大师命我来找他。”
我们这些人都深得圆通的大恩,一听圆通命李小谦前来,邵丑不敢怠慢,说:“我带你们去。”
我们在街头巷尾左右穿梭,越走越是偏僻,两旁的房屋从亭台楼宇到破瓦砖房,我深深地感觉到,我们是在走一条从富裕到贫穷的道路。还未到尽头,眼前的景象已经让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幽深地街巷中,左右坐满了衣衫褴褛的乞丐,枯骨嶙峋的老人揽着奄奄一息的幼儿暗自垂泪,黝黑干瘪的少年抱着早已饿死的母亲痛苦流涕。。。。。。痛哭的嘶嚎,饥饿的呻吟,不绝于耳。
这哪里还是皇城的风景?
这一路逃难,纵使我见惯了生死离别,凄楚苦难,但那都是在战火碾压过的土地上,在荒芜贫瘠的山村里,在一望无尽的苍茫古道中。
直到这些触目惊心的景象出现在繁华奢靡的应天府中,我的惊诧,无法描述。只到后来许多年,回忆起这一片繁华掩饰下的悲惨景象,心中仍是无限的凄凉。
那时的高宗皇帝,或许无数次走出宫门,走过如花似锦的应天府大街上,接受着摩肩接踵、衣着鲜亮的民众跪拜,山呼万岁,却定然不曾见过这八街九陌的尽头里掩藏着的一幕幕人间悲剧。
如果他看得到,便不会妄自尊大地抛出“绍作中兴”的豪言壮语。
如果他看得到,这幅景象便不会在此出现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