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议论纷纷卫渺都听不见。
她冲进屋子,无视在满是泥巴的天井周围玩耍的弟弟妹妹,进了堂客踏上木质的楼梯“哒哒哒”地上了二楼。
卫渺推开一间紧闭的房门,屋里一股浓郁的中药汤汁混着血水和腐肉的味道迎面扑来。
坐在床前抹泪的女人吓了一跳,看见是卫渺,快速地扭头将眼泪擦干,吸了一口气才对她瞪眼。
“侬作死呢,着急忙慌干什么!”许阿鱼抬手欲要打自己的这个“儿子”。
卫渺也不躲,反正知道这个阿妈一向是纸老虎,不躲开打下去也不疼,躲开了反而惹恼癫婆,肯定会再真打几下泄愤。
“阿妈,我找到药了,快给阿爸用上。”
卫渺把紧紧护在怀里的袋子拿出来。
许阿鱼看着袋子上的泥巴,又看见卫渺手上混着淤泥的血珠子,心疼坏了。
“摔跤了?”她忙问,“疼不疼?”
卫渺却没空和她讨论这个,不在乎道:
“阿妈,我没事儿,你快去把开水和水盆拿来。”
许阿鱼看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眼,连忙出门下楼,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许多事儿。
自从两年前一场高烧后,卫渺就渐渐开窍懂事了,他们都在为了生计奔波,等发现的时候,这个“儿子”已经成了顶有主意的小大人。
才几岁的年纪,成日地在外面讨生活,每个月都能拿出一两个大洋补贴家用。
这次男人虽是为了救她出的事,但她怎么都不忍心怪她的。
要怪,就怪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不给老百姓留活路。
许阿鱼很快就把热水和水盆拿来。
她见卫渺把自己手上的血迹和淤泥在水里清洗干净,胳膊上大片擦伤就看得一清二楚。
许阿鱼张嘴想要骂她冒冒失失,可嘴皮子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卫渺动作利索,小小的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侬疼不疼呀~”她急问。
卫渺扯出个干净的笑,小酒窝若隐若现,“阿妈,摔摔打打的算什么?阿爸的伤口才是要紧的。”
听她这么说,许阿鱼才想起刚才自己“儿子”说找到救男人的药了。
她正要开口问,就看卫渺已经手脚麻利地开始动作。
卫渺把手擦干净,从自己的装药布包里,先拿出酒精和纱布,最后将目光落在五个黄色小盒子上。
“阿妈,你把阿爸肚子上的纱布剪开。”
卫渺目光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卫阿大往日还算健康的面色,此刻惨白一片,厚厚的嘴唇上全是死皮和裂纹,也是毫无血色。
平日高大健壮的汉子,如今眼窝深陷地躺在床上,感觉只有小小一团。
卫阿大腹部裹着的纱布里,散发着腐肉的味道。
人命真脆弱。这是卫渺当了两年人族后最大的感慨。
卫渺自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对这具身体的父亲印象并不好。
他对外憨厚老实,对妻子和孩子却大呼小叫,脾气上来了还会动手。
对自己三姐妹一般,反而对小叔家的两个儿子视若珍宝。
好吃好用的都先紧着他们,自己姐妹排在后面。
可前日发生的事情,让她为自己的狭隘感到羞愧,也对人类复杂的情感多了一层认识。
“咔嚓。咔嚓。”剪刀剪开纱布的声音唤回卫渺的思绪,目光落在正在专注做事的女人身上。
许阿鱼祖上是做厨子的,虽然她父亲学人抽大烟,没传承家里的手艺,但她却跟祖父学了囫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