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出哪怕一瞬间,觉得被符羡“背叛”的愤怒。
可哪怕再疼,她也没有流泪。
或许是懒得枉费心气劲。
“小侯爷,你要跟我赌一把吗?”说这话时,她的尾音断得像是连后腔牙都在使劲。
头发丝一缕缕黏在杭含真脸上,显得她颇为狼狈,但那双眼还很亮,深处藏着燎原之火。
祝和风淡淡道:“赌什么?”
“符清都将我支走,就是不想让我看到他发落成王的一面。”
祝和风眯了一下眼睛,帝王的小字,她没有半点避讳。
“我赌,即使成王不再是那个一呼百应的功臣良将,圣人也会保全他的名声,不管你谋划几何,都将被碾为齑粉。”
杭含真想,她真是被杀的次数多了,已经变得足够勇敢。
这话明摆着是要激怒他,还颇有成效。祝和风眼中闪过一抹怒色,下意识摩挲起手上留下的新伤与旧茧。
一层一层,连同他被杭含真那双生得有飒飒爽利之风的眼,挑起的无名之火一起,被包裹在血痂里。
“好啊,那我赌成王会被符羡步步紧逼,最后削权夺官。”
后面四个字,他同样在唇齿之间辗转了几圈,连一直保持着良好仪态的脊背也弯了下来,像蓄势待发的羽箭,找准时机,要将杭含真从心口捅个对穿。
祝和风心想,他真是脑子有病,成王倒了,西北防线相当于垮了一半,有什么好处?
但狠话都放出来了……
“赌输的人,拿命来偿。”
杭含真摇头,“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她并不是在心慈手软,只是一伸头一落刀闸,血花飞溅,痛只痛一刹而已。这对这个人而言,太便宜他了。
这世上拖死一条人命的方式多了去,要让人活生生痛到极致了再走,也简单。只是她不想沾得一手血,惹得一身骚,还不等几十年后撂腿,就晦气得吃不下饭。
“比起明节侯的命,上位者的一个人情,似乎更加划算。”
“那要是你猜错了呢?”
杭含真拎着襦裙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心平气和地说:“我不会输。”
正如符羡无比坚信她不会因为被利用感到发怒,与他一刀两断一样。
相伴近十年,杭含真也无比熟悉,她亲手养大的帝王,脑海中能盘旋过多少种谋算,最终会下什么决定。
以及——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她捡起一块表面又平又薄的石头,朝着桥下水面打出去,飞溅了四下水花。就这么一个动作,祝和风却冥冥之中觉得,他已经看到了赌注的结局。
两人脚下,黑白的鹅卵石七零八落得到处都是,犹如一盘残乱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