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业实在是太多了,我不想写,就去告诉我爸妈。可我爸妈没有帮我,还让我继续帮他们写。因为他们觉得,在家写作业总比在外面疯跑着玩强,而且和我同村的那个孩子,他家在我们村算是很有钱的,我每天多写点作业,说不定连自己的学费都不愁了。”
卢炳听到这里,侧头看了窦家乐一眼。
恍惚间明白,窦家乐心底那颗懦弱的种子,似乎是由他的父母亲手种下的。
这时唐楸也回来了。
他推门的声音原本就不重,注意到窦家乐好像在专注的说些什么,卢炳和黄跃都很认真的听,还有一位陌生的同学,也在那里用笔写着什么,唐楸不明所以,不过也没有出声打扰,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就自己慢慢找了一个板凳坐下,开始复盘起了自己草稿纸上的那道题目。
窦家乐继续小声说:“可能是因为我写作业写多了吧,等上了初中后,我成绩还是很好的。”
“不过我上的是公办的初中,我同村的那个孩子,也和我上了同一所初中。”
“那所初中是寄宿的,那个孩子家里有钱,年级里很多男生都爱和他在一起玩。我就继续帮他们写作业。”
“因为晚上写作业熬夜熬太久,我在上课的时候老是犯困,老师就让我去外面站着。有一次班主任请家长,我爸,我爸……”窦家乐嗫嚅着说出,他爸刚来学校,刚见他一面,就给他了一巴掌的事实。
小地方的农村里,多的是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的家长。当然,城市里也不缺。
窦家乐父亲的这一巴掌,好像是在和班主任表达,他不是个护孩子家长的决心。
只要孩子打不坏,班主任随便怎么收拾都行。不用特意给他打电话。
“我睡不好,白天听课也总是困,班主任就给我起外号,喊我睡神。后来同学也跟着一起喊。和我同村的那个孩子就和我分在一个宿舍,我也不敢告诉班主任。慢慢的,我的成绩就下降了,一直大概就是班里中上游的样子。”
窦家乐说到这里,黄跃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从小地方初中班级的中上游,到c大新生,兄弟,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以他从小到大就被老师家长还有校领导各种捧着的经历,他忍不住想:你要是初中时就这成绩,你班主任别说给你起外号了,你爸别说给你大耳瓜子了,怕是都得把你当宝供。
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内交外困,恶性循环。可能也有窦家乐自己的心理压力在。
还能维持在中上游,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第一次中考的时候,因为模拟考成绩比同村的那个孩子高,他爸妈第一次把,把我和他作比较,然后骂了他。中考那天,我在水盆里发现了我撕碎了的准考证。”
“我去报警,警察出警了,确认是吴晓,也就是我同村那个孩子撕碎了我的准考证。但是他年纪连十六岁都还不到,他爸妈知道我报警,警察把他带去警察局,就去找了我爸妈。”
“后来,我爸妈以家长的身份,去警局签了谅解书。”
“我爸妈带我去我们那最好的酒店,吃了一顿大餐。我爸和我说,要让我复读,他说我们家暂时不缺钱了。”
窦家乐自己开始扣手指:“我去复读,吴晓中考成绩不好,不上学了。但是他在学校还认识许多人。我还是不能好好上学。”
“没用的,老师教训完一个学生,还会有另外一个学生来欺负我。他不能因为我一个人,把其他这么多学生都赶出学校。”
“我不想上学了,我爸又打我,我妈开始哭。他说我弟妹们成绩都不好,我是家里唯一能读出去的希望了。”
“我不想当这个希望。我想死。”
窦家乐说这些话时,除了两个大拇指抠在一起,几乎听不出啦什么情绪波动,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陷入回忆中,一不小心说的有些多了的他,也不在意自己的伤疤,被刚刚相处没多久的舍友们知道了。
“再后来,我被几个人在操场厕所后墙那里堵住的时候,被初二的一个学生看到了。”
“学校里其实有一些学生都知道我被欺负。校园霸凌,瞒得了老师和大人,却瞒不了学生们。”
“但是他们也是孩子,有什么办法呢?”
“那个初二的学生没有管我,扭头跑走了。”
已经彻底代入到那个场景中的人,不论是黄跃还是卢炳,亦或者负责记录的邹斌彬,都露出愤愤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