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笑笑,我听人说啊,人可以分成这么四等:高级而有趣的,低级而有趣的,高级而无趣的,低级而无趣的,我认为你比较接近第三种。
哎呀,小芳你这就不了解我了,章早急忙申辩道,你怎么知道我这个人无趣呢?我其实是非常活跃非常幽默的一个人,乒乓球、羽毛球、篮球、钢琴、手风琴、围棋、唱歌跳舞……玩得都很好,上大学的时候还说过相声,四年都是压台节目,年年得。
小芳笑了,我说吧,章老师,我说我不了解你,你又不信,非让我说,说了,你又不接受。但不管怎么说,我说完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该让我回家了吧?
这家茶馆很早以前从未来过。
他今天来这儿,只是由于它离他比较近。看上去规格好像还挺高的。茶馆里人不是太多,有几个包厢里吵吵嚷嚷的,好像在打扑克,或是在打麻将。章早找了个靠角落的、看上去安静一点的座位坐下来。
刚坐下,一个挺苗条的服务小姐就走了过来,问:先生几位啊?就一位?要不要叫一个小姐陪一下?
早早的眼镜上糊了一层水雾,他一边擦眼镜,一边说,一杯红茶,不放糖。
重新戴上眼镜后,章早才发觉茶馆里有空调。渐渐地,他感到他的脸,他的手,然后是全身都有些暖和起来。
看来到这个地方来是正确的。他想。听着茶馆里缓缓流动着的柔曼的音乐,看着镜片外的世界一片模糊而迷离,章早竟然有了一种很舒服很幸福的感觉。
他决定就在这里慢慢地熬时间了,一直熬到新世纪的钟声无声地敲响。
那个小姐是和红茶一块儿到的。
章早不免有点犹豫,进而研究性地看她。小姐作害羞状低下了头。由于眼镜和灯光的关系,他看不太清她的脸,感觉上似乎是比较清秀的那种,比小芳好看一些,比宁夏年轻一些,这是可以肯定的。他看得最清楚的,是小姐搁在桌上的那双小手,这双手真嫩,真纤细啊!有些小说家经常把这样细长的手指誉为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其实他们错了,说了地道的外行话,这样的手恰恰是不适合弹钢琴的,甚至连小提琴也不适合,这样的手只适合被怜香惜玉的男人握在手里,轻轻爱抚,细细欣赏。
这么想着,早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将面前的这双玉手捧了起来,像小心掬着一汪清水,水里游着一群小鱼。
小姐仍然低着头,不作声,但看上去笑吟吟的样子。
对不起,早早还有点口齿不清,请原谅我的、冒昧,谁让你长得这么漂亮,谁让我如此热爱美。
小姐终于轻轻笑出声来:你是不是对所有的女孩子都这么甜言蜜语?
没,没有,你是第一个,早早认真地说,最多是第二个,如果算上以前的,你也绝对在前五名之内,现在,只有你一个了。
忽然,小姐的手像灵活的鱼儿那样滑溜了一下,并“咬”了他的手心一口:别逗了,像你这么甜言蜜语的,我可吃不消哦。
不,我说的是真话,早早认真地辩解道,我这种人,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好人,不乱来的。
其实呢,你这种人最坏了——她又“咬”了他一下——最会勾女孩子的心了。
哟,早早缩起手,故作痛苦状,放到嘴边去哈气。
小姐赶紧从桌对面过来,紧挨着他坐下来,要捉他的手看,对不起,我指甲挺长的,我不是故意的。
章早假装疼得不行,就势倒在了她怀里。
哟,压死我了,我可吃不消哦!
她推他,却推不动。
他笑了:下次你再掐我,我就昏倒在你身上。
你这个无赖。
他们嬉笑着,斗着嘴。章早惊讶自己很快适应了这种气氛,并且从中感到了某种说不出的乐趣,因而乐此不疲,嘴巴一直歪得跟茄子似的,好多词语不受大脑过滤直接从嘴里蹦跳而出。他头枕在小姐的双腿上,感到那里很柔软,柔软得像泥土,而自己则像一棵春天的青草。
原来人和人是可以一下子靠这么近的……他感叹了一句。
这句小姐没听清,低下头来:你说什么,说清楚点么,别不好意思么。
没什么,章早在她怀里说,我只是在想,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儿。
说着,他伸手摘掉脸上那副雾蒙蒙的眼镜,用力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