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朝中发下的赏赐,他都掏空变卖充作军饷,可这仅是杯水车薪,如今,更是连虞幼文的都添了进去。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漠北将领发来的军报搁在桌案,上面写着钱粮已至,并无报忧之言。
那些人是皇帝亲信,他明白其中意思,这是要他交出军权。
只要换了将领,打散重编,就能让士兵有裹腹的粮食,御寒的衣物,夜夜不用枕风入眠。
天黑时近卫掀帘入帐,送来京中的信,林烬翻看信封贴笺,大多是京营呈报。
没有虞幼文的,他便先看辛捷写的私信,可惜只有寥寥几字:崔大人已安然回京。
字迹虽说不上好看,但进步很大。
辛捷不可能就认识这几个字,怎么不多写一点,林烬想回信骂他,又觉浪费笔墨。
这晚他没有睡,坐在小案前,面前是辽东地图。
除了辞官和劫掠,他想不出解决军需的办法,北边兀良哈部比他还穷,能动的只有东边。
辞官应该更好,他不是恋栈权位之人,此时也无人能伤害虞幼文。
再说皇帝只是针对他,并无其他大错。
或许,卸甲归田才是正解。
副将深夜押粮回营时,主帅帐里还亮着烛火,他担心林烬的伤,便去催他休息。
可是掀了帘子,就看见林烬摸着铠甲,久久没有回神。
虞幼文回了崔府,那日虞景纯留下的侍卫还在,他不予理会,径直去了卧房。
柳秋正站在书桌边,手里握着江南银库的金令,垂眸细细端详。
“陛下可好些了?”
虞幼文解了系带,把披风挂在椸架上:“死不了。”
柳秋诧异他的语气,却实在无力多问,她放下金令,拧了抹布继续擦拭书桌。
虞幼文脱了湿透的靴子,坐在炭盆边烤火,耐心等着她说话。
柳秋把书桌反复擦了好几遍,终于下定决心。
“殿下,我想去皇陵给娘娘司香。”
虞幼文闭了闭眼,轻声应了。
柳秋又有些犹豫不决:“可娘娘……”她声音哽咽,“娘娘让我照顾你。”
虞幼文趿着木屐,走到箱笼边翻找干净衣物:“我很好,柳姨放心就是。”
他把衣物搭在手臂上,阖上箱笼:“你年纪也大了,皇陵凄冷,记得带几个得用的人。”
话落,他去温泉洗漱,浴后天色尚早,回房时柳秋已经离去,书案上搁着一个扁长木匣。
虞幼文撕开封条,匣中有封信,和一卷明黄圣旨。
是皇祖母留给他的,虞幼文看完信,在深浓暮色里渐渐泣不成声。
这世上,再无人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哄,说一句孙儿别怕。
过了许久,他收好信件和圣旨,换上素白宽袍,着人备了一副棺椁,赶往锦衣卫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