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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时江喻没说话,几乎不怎么夹菜,碗里的菜都是陆悬给他夹的,陆悬夹给他就吃,不夹给他就不吃,看起来能坐在这儿都是给陆悬面子。而陆悬能坐着不走,也只是因为肉是江喻切的,不能让他的劳动白费。
食不知味地吃完饭,两人就要走了,此时老江终于开口:“江喻,你等等。”
江喻在门口停下,回头看他,陆悬很懂气氛地先走出去。
此时老江站在餐桌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到底说不说?”江喻皱起眉头:“大老爷们儿磨磨唧唧的,不说我走了!”
“哎!等等!你这个急性子……总得给我时间打打腹稿吧?”老江急忙说:“我是有话想说,可这不是怕你生气吗?”
“难道你不说我就不生气吗?”
“是是是……”老江在衣角蹭了蹭手心并不存在的汗,才说:“其实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一直在后悔,我肯定是做错了,欠你一个道歉。”
江喻默认了这个道歉,等他的后文。
老江不再与他对视,道歉后心里的那道坎终于跨过来了,泄了力跌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接着说:“江喻,我自己的人生太失败了,做自己失败,做父亲也失败。我这几天反反复复地在想,我能帮你些什么,但是想来想去,感觉自己没有帮你的资本,失败的人生经验也对你没什么用。万一乱插手反而给你添乱可怎么办?可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不拖累你。所以……我会好好戒酒,再也不会醉醺醺地倒在门口,更不会让自己冻死,你不用担心,放心去过你的人生吧。要是你觉得某个时候需要我,就来找我,我会在的,永远都会在。我其实也想像别人家的爸爸一样……能做你的后盾,哪怕是不怎么坚固的后盾。”
老江苦笑了一下,大约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不好,太不自量力,腹稿中本没有这句话,可是说到这儿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继续说:“你比同龄人聪明,有主见,有那些朋友在身边,我觉得你不会走岐路。就是,不管以后怎么样,别让自己有太大压力,也别总是考虑别人,多考虑自己,我希望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以自己为重。我好像说得太多了……你没有觉得烦吧?”
江喻沉默许久,说:“知道了。”
“那……别让你朋友等久了,外面冷。”
“嗯,你也照顾好自己。”
江喻转身向外走去,夜晚寒风刺骨,他却觉得眼眶发烫。不知道从几岁开始,老江在他印象中就总是醉醺醺的,像这样清醒地交心一般的对话从未有过。
他有时觉得自己跟老江的相处模式像拔河,绳子两端是各自的道理,谁也不能说服谁,他咄咄逼人,而老江以柔克刚。直到刚才,那根绳子突然被老江松开了,江喻猝不及防地跌在地上,一种剧烈的震颤使他晃神。
他突然意识到,这种震颤是老江传递给他的名为父爱的情感。
他走到楼下,从楼道出去的时候,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眶里滚落出来,滑过脸颊时却变得很凉。
陆悬迎面走过来,汹涌而来的气息顷刻将他包裹住。他埋头在陆悬肩膀,闷声道:“陆哥,我想回家。”
陆悬按着他的后脑,手指穿插在发丝间轻抚着,低声说:“嗯,回家。”
第73章
江喻觉得自己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在大街上就哭成那样。在陆悬面前犯糗的次数多了,江喻的脸皮都麻了,干脆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反正喜欢一个人不就那样吗,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所以总是得连带着喜欢对方不完美的样子。否则还算什么喜欢啊。
他现在越来越习惯靠在陆悬的怀里,可能是因为陆悬总是张开双臂,而他只要靠进去就好,是陆悬让这件事变得简单了,他才会每天都上钩。
“老江跟你说什么了?”陆悬的指腹蹭过他的眼角,因为哭过而微微泛着红,细碎的头发垂在枕头上,看起来很柔软。
江喻说:“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一堆有的没的也能把你说哭?你到底多心软。他那么向着楚荇,我看着都火大。”
“我也火大,其实老江除了在楚荇的事情上拎不清,其他事还是很明白的。在我小时候,有一次他被工地的高空坠物砸到,晕过去之前还不忘托人把生活费带给我,那次他头上缝了三针,回家抱着我哭了一夜,他说一想到留我一个人活着,比他死了还难受。我看见那个伤的时候都吓哭了,死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可是老江比起死更怕我无依无靠。我跟他不只是血缘关系连接着,还有更深的感情。我说不清,可能这就是亲情吧。”
对陆悬而言,他的父母是世俗意义上普通的父母,一边发展事业一边关照孩子,家庭生活也很普通,没有那么多坎坷和艰辛,他设身处地地想了想江喻所描述的那种情况,忽然觉得很心酸。他把江喻抱紧,试图使这种心酸平复。
江喻一抬头,鼻子撞到陆悬的下巴,酸意直窜上眼眶,手指蹭着陆悬锋利的下颌线问:“干什么?”
“我不想理解他。”陆悬的胸腔轻微地震颤:“至少在我这儿,不会让你经历那样的情况,也不会让你有那么复杂的心情。我们的感情很简单,我喜欢你,永远不会抛开你而选择其他人,也不会给你离家出走的机会。”
江喻刚撞到的鼻子更酸了,他猛地推倒陆悬,翻身而上,在床头灯的光晕下,陆悬向来乌黑凌厉的眸子显得很柔和,江喻心跳得很快,“咚咚咚”地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