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生听见了轻微的鼾声。
顾余生手扶道观拜香门楣,往里面探看。
只见那一尊蛛网遍布,霜白透寒的石案上,有稻草铺垫,上面有两床破旧的棉被,隐约间,可见一头发散乱衣衫褴褛的老人睡在上面。
顾余生并没有出声。
这世道,漂泊他乡的浪人并不在少数。
纵然是再破旧的道观,也能遮挡风雪,不至于让人冻死风雪中。
顾余生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一尊布满岁月痕迹的石像上,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并没有拈花作慈悲,也没有端坐莲花。
就像是一位历经风雨的老人,就那么静静的矗立着,睁眼看着这方千古不变的世界。
它已经断了香火很多年,石像的身上还有残留的香灰,被雨打浇淋,看起来就像是泥泞中行走了多年的老人。
从道观上方飘落的细雪,一点点的斜洒进来,铺在单薄的被衾上。
石像面前的老人呼吸均匀,或许是对石像最好的告慰。
顾余生的目光微微转动,那沉睡老人鬓间的霜发与稻草融在一起,却又如此的分明。
道观残留着旧时的香尘泥味,也夹杂着一缕缕书香。
顾余生忍不住侧目,却发现在那风霜无法吹拂的一角,有个古老经架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上面摆放着数百本泛黄的书册。
顾余生的心咯噔一下。
这位老人家莫不是青云镇的教字先生!
方秋凉。
那位连他父亲生前在镇上相遇也要称呼一声先生的老人家——一位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启蒙识字老师。
他老人家怎么流落到破道观来了。
顾余生的脚踏进道观。
却听得叮铃一声!
一根细绳横在门槛下,另外一端系着一个古老的铜铃。
老人的呼吸声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稻草窸窣的声音。
蓬头垢面的方秋凉端坐起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了揉迷糊的眼睛,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少年。
“方先生。”
“真的是您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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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余生的表情错愕,这位稻草挂霜白乱发的老人,那么多年过去,似乎还是如记忆中的那样,虽然面有岁痕,可精神依旧饱满。
方秋凉的身子往前倾,他似乎有些看不清站在门口的顾余生,一是因为白雪反光晃眼,二是这位方秋凉常年读书,把眼睛读坏了,太远的东西,就会成影子。
“你是……顾白那小子?”
顾余生愣了一下,躬礼道:“方先生,我是顾白的儿子。”
“顾白的儿子?”方秋凉挠了挠头,“哦,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