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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提着茶壶笑脸上前,连声告罪,众人回了心神,又都开始说笑,可水过留痕,终是没了先前的畅快。
桐君看着刚才也停声的魏鸷,担心道,“会不会影响您的安排?”
魏鸷将茶盏放到她手心,茶香缭绕将他心底的暴戾压了下去,安抚道,“各有各的道,并不冲突。”
桐君松了口气,好奇道,“也不晓得是不是青面獠牙的人,听得怪让人心里害怕又心疼。”
等日薄西山之时,桐君满载而归,马车上全是吴娘子给打包带回的吃食,到了客栈后,便迫不及待的和如意青绿一一尝试,甜味得当,齿颊留香,样子更是好看。
青绿本就胃口大嗜甜,都吃了一个遍还犹觉不够,如意唬了一跳,赶忙让她住嘴,还念叨着,“美其名曰给娘子拿回去的东西,全进了你的口,再不停嘴,早晚要跟娄婆子似的。”
娄婆子是看后门的粗使,身宽有半扇门那样,走起路来两腿支开,走一步停一步。
青绿有些被如意被唬住,将最后一口桂花糕塞到嘴中,不甘盯了两眼,终是收拾放到了食盒中。
“等着我们也尝试做,说不得以后想吃了随时可以做。”
青绿睁大了眼睛,高兴的问,“真的?”
如果成真,如意也高兴,“若不问问吴娘子食谱?”
“毕竟是开店谋利的营生,必是手艺,还是不让人为难了,我本是苏州人,大体的材料还是晓得,到时候我们多尝试几次,慢慢便好了。”
桐君没敢给她们两个说心里的成算,担心以后说漏了嘴,以前是为着出了魏府能生存,眼下虽觉得挺好,但是以前搁置心底的念想总是不容易放下,权当一个喜好。
“所以这个味道要记住,到时候我们做出来,你们要品尝的。”
“奴婢记得。”
“娘子,我们要先做哪个?”
“豌豆黄。”
如意和青绿对视一眼,抿着嘴笑,娘子想先做豌豆黄,无非是老爷刚才多吃了一口。
苏州城没有宵禁一说,连着夜里街道灯火通明,马车接连涌上道路,拥挤热闹不似白日的清幽雅致,带的人心冲动喧腾。
魏鸷在三个巷子里绕了三遍才拐进宅院内,里面黑压压的全是人,却都静若无声,凛然的气势骇的马惊了,十里连忙安抚,马却是依旧躁动,“少爷,他们身上有血腥气。”
院子里的人列队分开一条路,魏鸷从他们中间走过,屋内,亮着明烛,无风却烛光闪烁,带着屋内一闪一闪,气氛莫名压抑。
为首坐着一个年逾过百,白发长须之人,拿着座金弥勒逗弄着怀里的幼童,金光闪烁,引的幼童双手去拿,却因着内里实心,又抱不住,只哭唧着哼哼叫叫,看着门里进的魏鸷,斜了一眼,又低头取笑道,“听说你老树开花,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怎么,你欠她的?”
魏鸷依旧恭敬,深深俯身,道,“外祖父,让您见笑了。”
他却没反驳,看来是真事了,老人将怀中的幼童交给奶妈,眼神在他身上来回逡巡,最后哼了声,“你浑身是那魏府的味儿,就这深情像了我那不孝女,算还有股子人性。”
老人已然骂到了他母亲身上,魏鸷偏不敢辩驳,无他这上首老人便是魏鸷母亲的亲生父亲崔建柏,二十年前天下行商以崔氏为首的崔氏家主,当年崔氏虽是商人,但行商天下富甲一方,连着官吏都高看一眼,称其一声崔老爷。
嫡女崔静溪明媚美艳,于上元节与魏氏嫡长子魏正钧一见钟情,虽两家俱都认可,但却没成像两人胆大逾了规矩,珠胎暗结,崔氏毕竟是女子,便想着在显怀之前将婚成了,却不想魏府一拖再拖,等着崔建柏察觉不对之时,对方已设下了天罗地网将崔氏阖府上下老少全压进了牢狱之内。
都说商人是无商不奸,唯利是图,却比之魏府自叹不如,魏府设局引了崔建柏投入大量金银,却以劫匪为由将金银上禀丢失,户部罪责追究下来,崔氏被推出去顶上,关押半载,等出狱之时阖府全被上缴,嫡女自戕,一夜之间崔氏一家老小在天地之间消失。
旁边站着中年男子便是崔氏嫡子崔润安,后跟随母姓更名杜润安,因着是崔建柏幼子,也只比魏鸷大十岁左右,刚才幼童便是他幼子,他身形瘦削,加之这些时日奔波,面色颓败,看着父亲发怒,出面转圜,“父亲,陈年旧事与鸷儿无关。”
崔建柏猛然拍向桌面,当当作响,横眉竖眼如针刺了一眼那人,讥讽道,“他一个魏府的子嗣,最是无情无义的东西,能懂什么。”似乎气不过,起身走到那人面前,手指几乎戳到鼻子上,不屑道,“你算什么东西,若不是他害的,你能更名换姓,连着崔氏祠堂都进不得,咱们崔氏的老祖宗都要骂你。”
被骂的次数多了便是这般好处,只当听不到,眼神放在厅中站着的魏鸷身上,略显同情,却没想到他同情望来,目光相触,杜润安瞬时脸色赭红,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魏鸷俯身道,“舅父,外祖父所言有理。”
这真是拿着刀往心肺上插了,偏杜润安先开口,此时成了众矢之的绝对是自找苦吃。
崔建柏看着儿子吃瘪又气又恼,回身走到魏鸷身前咒骂起来,一时之间,阖院内俱都听着老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口气连说了两盏茶的时辰,看着他岿然不动,自觉乏味,方回了椅子,瞬时面色悠然,好似刚才的恶语相向不是他所为。
魏鸷见外祖父次数不多,却次次如眼下这般,不将他陈年怨气发泄出来,绝不谈正事,真要怨气消散,那魏府必得大祸临门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