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点点头,眉眼爬上淡淡的伤怀“我爷爷时间不多了,他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想回棉花糖小镇去,和奶奶葬在一起。我准备明天就带他回去,陪他在那边过完最后一段日子,可能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所以来和大地妈妈告别。其实我早就想和它说了,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她低头看着身上的婚纱,声音低下去“我知道,大地妈妈对我为爷爷续命这件事,有点不高兴。但是,他是我的爷爷啊,我不想早早地失去他,只能对不起大地妈妈了。”
卫月歆愣了下,忽然间明白大地为什么那么别扭了。
因为唐雪失去了长寿,不能再长久地陪伴大地,对于大地来说,再过四五十年、五六十年,就要面对唐雪的死亡。
大地的生命不说永无止境,也是极为漫长的,所以对于它来说,几十年时间,真的就是一个一瞬而过的过客。
所以,刚才它才说,是死女儿的感觉吧
眼前鲜花着锦,但它已经看到了远方的离别。
也正是因此,大地才要躲着唐雪。
如果注定要在不远的将来分别,那它选择及时止损,免得投入过多的感情。
这一刻,卫月歆忽然意识到,大地真的拥有人类的情感。
在她见过的诸多天灾怪物中,大地应该是最鲜活、最有温情的。
大哥都比不上它。
大哥是只对自己有感情,它骨子里对人类这个群体,是没有多少感情的。
她看着唐雪,忍不住问“用自己可能几百年甚至更长的寿命,换老唐多活十年,你不后悔吗”
唐雪轻轻摇头“不会啊。爷爷要去世了,我很难受,我知道,死亡,就是再也见不到了,被留下来的那个人,会很孤独很孤独。我用了十几年时间,才接受了这件事。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爱人,未来,我还会有孩子。正是这样鲜亮的未来,才让我有力量去面对眼前的生离死别。可是,如果有一天,这些人都走了,都走在我前面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我认识的人,再没有我爱的人,我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感受,只要想想,就觉得好可怕。”
她看着卫月歆“长寿,就
一定是好事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懦弱的人,我承担不起长寿背后的痛苦。”
所以,用这对她来说是负担的长寿,换爷爷多活十年,她怎么会后悔呢
她只会觉得庆幸,觉得很值得。
做下这个决定,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也不会有任何后悔和遗憾,却唯独对大地妈妈有些愧疚。
唐雪走了。
卫月歆看着一架架飞行器离开,草坪上恢复安静,不由感慨,好通透又好坚定的一个女孩子。
如果没有放弃长寿,再给她一点机会,应该会有不错的成就吧可惜她想要的,明显不是那样的生活。
身边也传来一声叹息,她看过去,大地又从地底下钻出来,看着远处的飞行器。
此时此刻,卫月歆竟然觉得大地好像一个失独的空巢老人。
第一个女儿,宠着纵着长大,还以为能和她相伴很久,结果对方奔着平凡的尘世生活去了,不要它了。
好生心酸啊。
想到之前自己诓它的行为,良心突然有那么一点点痛。
她安慰道“他们祖孙,都为彼此放弃了更多的可能性,求仁得仁,也挺好的。”
大地默然片刻,说“其实我现在,可以让人们回到大地上生活了,但我没有那么做,而是让他们继续生活在空中,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大地叹道“如果把人类看成一个群体,这么一个群体在我的世界里,生老病死,更新换代,这都是很寻常的事情。看着他们一代代变得更好,还会觉得很欣慰。
“但如果对其中某个个体产生感情,那就是一场灾难。所以,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卫月歆妈的,感觉良心更痛了有种欺负了老实人的罪恶感。
她这良心一痛,就给了大地好多灯怪碎片,跟大地约定好几天后再见,就狼狈地跑了。
大地又兀自惆怅了一会儿,收回思绪,左右瞅瞅,确定卫月歆已经走了,瞬间满血复活,吧唧一下把卫月歆给她的灯怪碎片吐出来。
嘿嘿嘿,只用了十多个指甲屑,就换来这么多一堆呢,这次它要慢慢品尝。
卫月歆来到了拖延症世界,缓了口气,把心里那股负罪感压下去,收拾了一下心情。
这次她站在世界的边缘,向这里的时钟礼貌地发去了上门拜访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