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当时明曜只轻轻触碰了玄霜镜一瞬,全身的本相之力,就源源不断地汇入了与云咎开战的冥沧体内。
沈寒遮最初,其实并不知道玄霜镜的作用,也并没有像明曜那般强烈地感受到自身鬼气的流逝,只以为这是伏尊怕他使诈,暂时关押他的监牢。
他本以为只要冥沧来到乾都,他就有脱困的机会。可是很快,沈寒遮就发现了不对。
伏尊是个非常谨慎,也非常惜命的人,虽然他觊觎沈寒遮身上的鬼气,却并没有直接就让那鬼气渡入自己的身体。
他通过玄霜镜,神不知鬼不觉地吸纳鬼气,然后……渡入了自己位于乾都幻境的分身体内。
那尊分身与他本尊的距离最近,因此也是他最安全的分身之一。在伏尊的计划中,只要自己能够温水煮青蛙一般地榨干沈寒遮身上的鬼气,然后再慢慢观察分身的变化即可。
若分身无法适应鬼气的侵入,那此事作罢,另谋他法;而若分身对鬼气适应良好,那沈寒遮的存在,则正好解了他一桩心事。
玄霜镜吸纳鬼气,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伏尊从未拿睁眼瞧过沈寒遮,更不相信他会在乾都翻出什么水花。于是,在将其关入玄霜镜后,伏尊便彻底将此事置于脑后。
他其实也想着,要等暮浔回来之后,再处理沈寒遮。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真正的暮浔并没有回来,回到乾都的,是他所瞧不起的北冥魔族。而他向来不放在眼里的鬼,竟然也在这一段时间中,悄无声息地控制了他的分身。
伏尊的失败是注定的,因为他的傲慢刻进了骨血,哪怕觊觎鬼气,他却从未试图了解过它。
鬼气,本身就是亡魂的执念所化,执念越强,鬼气便越强。这种力量与宿主本身密不可分,而伏尊利用玄霜镜强行剥离了沈寒遮的鬼气,便如同在误打误撞间,剥离了他的一部分魂魄出去。
而那部分鬼气,又在伏尊的安排下,顺理成章地进入了龙神分身的躯体中。
沈寒遮在意识到伏尊觊觎自己鬼气之时,便预感自己无法完好无损地走出北海。
可他还没有和素晖好好道别,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被吸干了鬼气等死。
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不仅是在玄霜镜中的自己按兵不动,被吸纳进龙神分身中的鬼气,也没有丝毫动静。
神明本尊和分身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感知。因此即便鬼气在分身体内,已经积攒到了足以反客为主,夺取分身控制权的程度,沈寒遮也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他在等待着一个时机。
伏尊温水煮青蛙成功了,在“暮浔”带着双头蛇骸骨回到北冥的那天,他终于想起了玄霜镜中的沈寒遮。
当他打开玄霜镜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毫无鬼气的鬼王——他所有的力量,已被尽数转移去了龙神分身体内。
伏尊愉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而沈寒遮只是抬眸,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平淡道:“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而我只想回到月隐峰,再见她一面。”
伏尊饶有兴致地问他:“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让你回去跟素晖告状吗?”
沈寒遮却道:“你是觉得,我会向素晖承认,是自己技不如人,败给了你。还是觉得,素晖一介女流,能够替我复仇,向你开战?”
沈寒遮的这套说辞属实把伏尊拿捏了。他眼高于顶,既不认为素晖能构成什么威胁,更不相信这世上真有哪个男人,会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承认自己不如旁人。
那天的伏尊太开心了,开心到甚至乐意“网开一面”,将毫无威胁的沈寒遮丢回月隐峰。
后来,当伏尊看清了素晖那张艳若牡丹的脸时,不可置信的惊愕,便成为了他在死前最后的一种心绪。
他到死也不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女人手里,哪怕她已是神明。
他到死,也只后悔过一件事——他没有仔仔细细地去探查一下自己的分身。
在放沈寒遮离开之前,伏尊只是匆匆感受了一下分身的改变,而令他失望的是,鬼气对分身并没有产生任何正面和负面的变化,如同泥牛入海,不见踪迹。
他有些失望,但这种失望的情绪,也很快就被暮浔顺利而返的喜悦冲淡了。
伏尊并不知道,沈寒遮的鬼气依旧蛰伏在其分身体内。
直到冥沧在乾都站稳脚跟、手握大权,直到他的野心昭然若揭,直到他试图将日渐年迈的伏尊制成提供神力的傀儡。
彼时已经神智混沌的伏尊才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收回自己所有分身的力量,试图与冥沧抗衡。
可是令伏尊崩溃的是——他发现自己近在咫尺的,那位就处在东海的分身,竟然在关键时刻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造化弄人,谁都没有想到,正因为缺了乾都分身的那一部分神力,伏尊在与冥沧的缠斗中落于下风,彻底成为了一尊任人摆布、毫无意识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