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温谣只字不提她当年滑胎一事,反而事无巨细地说起了她和孟崛在前年初生的女儿。从她发现有孕到十月怀胎,从小姑娘呱呱坠地到能翻身、爬行、站立,软软糯糯地唤她和孟崛阿爹阿娘,字里行间,尽是浓浓的母爱。
叶采薇一字一句地读着信,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到底何德何能,能够在短短二十四年的人生里,遇到温谣、梅若雪这样的知己好友?
还有问鹂和见雁,不止是她的左膀右臂,还是陪伴她走过艰难岁月的姐妹至亲。
她本性疏狂,是只下山猛虎,她们包容她的横冲直撞、对她不离不弃。
温谣的信上还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说,这五年来每逢清明和忌日,温谣与孟崛都要到城郊,为叶渚亭的两座坟祭扫,每次容津岸都比他们早一天去;
第二件是说,今年雨水充沛,京城的冬天会下大雪,温谣非常希望,叶采薇能够到京城和她一起过年。
叶采薇却不知该如何回信。
她想念温谣,也知晓温谣很想念她,然而这次回到东流,她却面临了许多措手不及的变故,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必须得斟酌应对。
这一斟酌,便斟酌到了八月,这一届青莲书院的学生纷纷准备出发赶赴应天,参加即将到来的乡试。
叶采薇答应了梅若雪要在此时离开东流,却选择将叶琛留下,仍由梅若雪照料。
动身的那日,叶琛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男孩的眉宇凝结着愁苦,分明是不舍的,却又兀自想起上次自己失礼后娘亲的严厉斥责,默默隐忍,实在忍不住,只能站在叶采薇的脚边,定定望向她:
“阿娘,这一次你去应天,还会和上次去池州那般言而无信吗?”
叶琛的皮肤很白,和他父亲容津岸一样,也正因为如此,他圆圆的瞳孔就更像一口幽深的黑井,叶采薇心头猛地一缩,主动蹲下来,与他平视:
“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3。上次是阿娘的错,这一回,若阿娘再次言而无信,还怎么对容安以身作则?”
“容安要阿娘平安回来。”说完,叶琛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只是陪学生们参加秋闱,容安放心,阿娘不会有事的。”她忍不住摸了摸叶琛的小脑袋。
但……真的只是陪学生们参加秋闱吗?
那不过是她为了让叶琛放心的幌子。
这一趟离开东流,带上问鹂和见雁,她并不去应天,而是为了寻找,她们一家四口新的落脚之地。
等到一切落实,她再将叶琛接走。
但离开东流,叶采薇决定先回一趟绩溪。
绩溪是叶氏的祖地。但早在几代以前,叶家一门便因为在京任职而购置了京宅、举家迁至京城,后来嘉泰元年,祖父被迫退出内阁,被贬至徽州任知府,便再次举家迁回绩溪祖宅,一直到叶采薇出生的第二年,叶渚亭被嘉泰帝亲自召回京城,绩溪的祖宅才再次成为空宅。
那里已经久无人居,叶采薇三人刚到绩溪,见雁便说自己先回去清理打扫,等到她们从姚氏的坟前回来,刚好可以入住。
叶采薇一心挂念生母姚氏,嘱咐了见雁两句,带着问鹂匆匆离开。
与容津岸和离之后,她因担心容津岸的骚扰,五年来都再未回过绩溪,这次有了机会,她自然是马不停蹄,带着祭品奔赴姚氏的坟茔。
谁知道,却遇见了她意想不到的人。
她十分庆幸自己这趟没有把叶琛带出来。
容津岸刚刚祭扫完,清冷淡漠的眼神扫过来,和那日在青莲书院里拂袖而去的失态模样完全不同。
“今日是叶夫人的生忌,大人刚好来绩溪办事,顺路过来看看。”他身后的容文乐对叶采薇主仆二人解释。
其实不难理解。
叶采薇的祖父,当年在任徽州知府期间,曾经数次资助过容津岸父亲的学业。而叶渚亭不仅因此早早便与容津岸父亲相识,两人还是同科进士,后来又先后遭遇贬谪、外放回到家乡。
姚氏从前是见过孩提时的容津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