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无冽即将和雪国来的强者切磋的消息,从天泽宗不胫而走。
此事传出去后,立刻引起了各方的关注,并引起了各方的讶然。
如同天泽宗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各方人士也想象不到公仪无冽会接下这样一场挑战。
若是公仪无冽是为了修行和其他强者切磋,他们尚能理解。七大洲自古以来的风气崇武,大多数强者往往都是在和其他强者交战中不断征服强者,取代旧的强者,变成新的强者,然后宿命轮回,不断被挑战,要么被杀死,要么在杀来杀去中修行臻至圆满。
但公仪无冽和雪国强者的切磋却并非为了修行,而是为了一个美人。
一时之间,众人在吃惊过后,不禁有些难以接受。
这种难以接受,约莫还是公仪无冽留给大家的形象太断情绝心。他是天生的修行者,天赋惊人,从踏入天泽宗开始,便心外无物,潜心修行,在七大洲留下无数传说。如非必要,他鲜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就连七大洲的盛事上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虽说大家都知道公仪无冽多年来一直有一个绯闻对象,但其实仔细算起来,绯闻得算是清汤寡水。尤其是纯洁尊者横空出世后,掀起了新的修行风气,不少人认为身边有几个红颜知己才更利于修行,甚至有人为了提升修为,立志将自己活成第二个纯洁尊者,从模仿吃穿住行,到说话骂街,就连纯洁尊者枕边人也不放过,尽量交往和他的枕边人长得雷同的红颜知己。
总之就是出于公仪无冽过往留给大家的印象,他要和人打架,打架的理由不是为了修行,而是为了风月之事,着实令大家普遍难以接受。
但大家考虑到如果表现得太反感,很容易被人误会是公仪无冽的极端追随者,更甚至于对公仪无冽有什么非分之想,为了不被误会,大家纷纷开始沉思,沉思之后,总算找出了一个不接受的理由,那就是第一美人可能还是不够美,至少美得程度不够大家一听说公仪无冽为了这个美人去和情敌打架,会觉得理所应当毫不意外。
然而,这个理由一出,立刻又引起了新的难以接受,主要是第一美人的追随者难以接受,毕竟否定第一美人的美,意味着在否定他们的审美。最终公仪无冽和雪国来的强者还未谋面,得知消息的众人却已经先打了起来。
在纷纷扰扰中,温昭却做了一场梦。
梦中那是六十八年前的大国无乡。
他们从大国的都城,一路出逃,已经逃了十日十夜,可是这场逃亡之途,却仿佛才刚刚拉开序幕。
天边残阳如血,古树,怪石,荒藤,如巨剑插入云霄的石崖,盘旋不去的无面鸟,一切景象都奏出一曲死亡的哀歌。
公仪无冽抱着他飘摇掠过茫茫怪石,极速变换的身影只来得及在空中留下一道道虚色影子。
他们的身影很快,可是身后轰天而来的剑意更快。
那是大国的隐士,传说当他们出剑时,没有人能走出他们的剑下,即使是何等惊世的强者,也将在他们的剑下湮灭。
罡风掀起他们的衣摆,在风中极尽缠绕,也将不尽的血腥味吹拂到温昭的眼前。
满目都是殷红的血,他和公仪无冽如被一场血雨浇透,可是这些血却没有一滴是属于他的,是公仪无冽的血。
温昭被他抱在怀中,他驭剑斩向来自身后无穷无尽的剑意,剑意在怪石中撞击长吟,似丧钟的嗡鸣,耀目光华和如血的残阳交织,在地上扯出长长的阴影,像一张巨大的鼓动的死亡之手。
来自大国隐士的剑意越来越盛,越来越快,温昭的眼前也映出越来越多刺眼的血色,可他还是没有受伤。
轰然剑意映亮了半边天空,残阳下的一切景物仿佛全都弥漫出无尽的血腥味。
温昭整个人都在他的怀中,雪白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他张了张嘴,终于再次说出了多日前说过的话:“放下我吧。”
放下他,没了自己这个累赘,他应该可以逃出去。
没有人能走出大国隐士的剑下,可是温昭却觉得,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一定是这个抱着他的人。
斩天的一剑,散发着极其森寒的剑意,如血的残阳都被渡上了一层死亡的金华。他抱着他躲过这样恐怖的一剑,落地后,他的身影晃动了一下,可是他抱着他的手却依然很稳。
受了这样重的伤,当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时,却还是听不出一点异常:“为何要放下?”
雪白的容颜,美得惊人的一张脸,却仿若有流不尽的眼泪。温昭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放下我,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他却是挑了挑好看的眉,一剑斩向身后,而后抱着他嘴角微翘:“哦,是么,可是我偏不放。”
又是浩渺的一剑斩了过来,有温热殷红的血溅上温昭雪白的脸颊,他颤抖的手一点点放开他,咬紧了唇道:“我和你……我们不过是相识不久的陌生人。你把我放下我也不会怪你的。”
他却翩然一动,将他捞回怀中,更紧地抱紧了他,将满面泪水的他按在胸口,看着四周仿若来自神域的大国隐士,倏尔低声一笑道:“陌生人是么?可我也是第一次为了一个陌生人,将自己放在这样一个位置上。”
他翘着唇角:“若是叫那些人知道了,肯定没人相信。”
周遭森然剑意滔天,天地间却似乎都只剩下一种声音,这道声音一点一点撞进温昭的心中,他闭上眼,紧紧抱紧了对方。
后来当逃过那一场劫,温昭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那条路怎么也走不完,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怎么那样可怕地长。是因为从大国的国都到中洲的国境交界处,有十七万里。
从梦中醒来,温昭伸手捂住了眼睛。
他说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可是如今这个第一次,终究也有了第二次。
温昭的伤情休养得并无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