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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晴也没打算喊住她,转身朝帅帐走去。
撩开帐帘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朝汐端坐在帐中的将军椅上,面前的几案上摆着舆图,微闭双目,手指不住地来回揉按着,苍白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虽然没睁眼,但朝汐还是感觉到了帘子被撩开后,从外头渗进来的细风,她立刻收敛了神色:“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找到药。。。。。。”
她本以为是朝云找到了药来送给她,却没想到,抬头仔细辨认清了来人后,没说完的半句话瞬间哽在喉间。
朝汐的心里猛然间打了个突,暗道一声“完犊子了”,都来不及去问桑晴怎么来了,自己措手不及地想着:“我现在装憬魇复发来得及吗?”
憬魇复发应该可以掩饰她现在听不清、看不明了吧?
天地良心,这是朝大将军二十年来第一次萌生出了临阵脱逃的念头。
只可惜,天地没良心,来的人又是丧良心。
“药?什么药?”桑晴面色微沉。
径直走到她跟前,若无其事地抬起那双狼爪子,手指静静地搭在她的脉搏上,替她诊脉,这一次,朝汐那双已经用着有些费力地眼睛终于对上了焦,细细看了一会桑晴,自打昨天从天牢里被放出来后,她与桑晴似乎也就只有在离宫的马车上独处了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若是细细算起来,她们俩应当是八日没有见面了。
上次都没来得及仔细瞅,现在一看,桑晴在这几日里消瘦了不少,颧骨都有些凸显出来了,原本神采奕奕的双眼此刻看上去更是愁云惨雾的,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深冬的寂寥感。
朝汐不知道朝云那个臭丫头有没有把自己眼睛和耳朵不怎么好使的事情告诉桑晴,她有些心虚:“小姑姑。。。。。。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我不来怕你死在这都没人给你收尸。”桑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十分不善,顿了顿,又道,“算我求你了小祖宗,别再让我这么担心了。”
桑晴同朝云这样的练家子不同,她说话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气沉丹田然后中气十足地吼着回话的,她的手指还搭在朝汐的脉门处,头也微微地低下,这样的一整句话,朝汐这个半聋基本没听见几个字,除了最后桑晴的那个可以冰封十里的冷酷眼神。
朝汐:“。。。。。。”
那啥,姑,你其实可以大点声。。。。。。
桑晴收了手,面色稍稍和缓了些,替朝汐将衣袂整理好后,顺着她的手腕滑下来,轻轻握住朝汐的手,无奈叹道:“小白眼狼,说走就走,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就连封信也没留,害我一个人巴巴地在府里等着,结果却等来了你已经动身离京的消息。”
朝汐这次听得清楚了,此刻她才想起来,昨天前方战报催得紧,自己又走得太急,一时竟忘了派人去给桑晴送个信,害她苦等,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桑晴坐在空荡的屋里,一个人守着烛火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情景,刚一想到这,她的心里就猛然一酸,
她准备解释:“不是的,我不是故意。。。。。。”
“不是说再也不会不告而别了吗?”桑晴闷声打断她,“难不成都是骗我的。。。。。。”
眼见着桑晴就有红了眼眶的趋势,朝汐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她抬起手,一把将桑晴搂入怀中,力气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对不起,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下次我一定告诉你,对不起。。。。。。”她将下巴轻轻地抵在桑晴的肩膀上,手掌来回地抚摸着桑晴的脊背,抱了好一会,这才逐渐将自己心头的那股焦躁压下去。
朝汐定了定神,心想自己一会儿估计还真是要去找一趟沈嵘戟,让他用银针好好地给自己再扎上一回,她现如今是越来越压制不住身上的憬魇了,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出事的。
朝汐不动声色地沉了口气,微微定了定神,这才恋恋不舍地将桑晴从自己的怀抱中放开:“小姑姑还没告诉我呢,你怎么来了?”
桑晴抽了一下鼻子,瓮声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在府里等不到你就去京郊找你,可是等我到的时候帅帐早就已经空了,他们告诉我,说你随着飞甲前去津门御敌了——喏,这个也没带。”
桑晴从腰间将酒壶解下来,朝汐用余光瞥了一下,一眼就认出这是桑晴昨天交给自己的那个装着抑制憬魇汤药的酒壶。
桑晴继续道:“津门战事紧张,我怕你心神不宁压制不住憬魇,这才去悬鹰阵借了两个飞甲,请他们将我送到津门来。”
朝汐点点头,心里却将沈嵘戟这个不靠谱的骂了个千百遍,就差去那座不太吉利的桥上也问候问候他太爷爷了——沈统领手下的悬鹰阵也太把皇权当做天地了吧?不知道什么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津门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他们不知道吗?竟然还把桑晴送到这来,怎么想的?脑子被狼掏了吗都?
只可惜啊,朝大将军没有想到,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视皇权如粪土,视君王如二五,毕竟普通的将士们还是十分惧怕皇家天威的。
桑晴不见她回话,抬头看她,不料刚一抬眼就瞧见了这小狼崽子撇着嘴,恶狠狠地咬着后牙,当下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无奈一笑:“你不许去找人家的事!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担心你,怕你抑制不住憬魇,是我的错,不怪他们!你不能去欺负人家啊!”
朝汐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桑晴:“你保证!保证不能欺负人家!”
朝汐:“保证。”
保证不欺负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