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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天光渺渺,透过帐帘闪开的缝隙,满地的积雪映得光亮一片,巡逻的士兵脚下步踏在雪地上的声音一阵阵传入耳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鼓膜上,桑晴等不下去了,从榻上起来径直往门口走去。
72。疑心
刚出帅帐,就见朝云一脑门官司的样子冲自己跑过来。
“朝云慢点。”桑晴喊她,“怎么了?”
深冬的冷风里,小丫头跑出了满头的热汗:“殿下不好了,宫里传出消息来,说昨个夜里将军和皇上不知怎么吵起来了,皇上龙颜震怒。。。。。。”
桑晴的瞳孔蓦地一缩。
不过片刻,属于朝汐的那匹宝马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郊大营,顶着风雪往护国寺的方向去了。
第二天一早桑檀就起来了,今日并不是朝会之期他原本不必起得这么早,不知道是不是肝火烧得太旺,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刘筑全撩开幔帐的时候还在他的嘴角看到了个大火泡。
觉没睡好又起得太早,导致胃口也不怎么样,胡乱应付了几口就叫人撤了下去,这下子闹得桑檀整个人都是晕的,头重脚轻,还没走几步便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刘筑全不愧是御前的人,眼头活得很,见状连忙赶了过来给桑檀揉按,手上边揉着,嘴里也没耽误:“陛下可是头晕了?上回观静大师送来的凝蔚香还有呢,一会奴才就去取来给陛下点上,听大师说,这香凝神清心的功效极佳,陛下上回用了不也说好吗?”
桑檀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随后又默了片刻,问道:“今儿个是十五了吧?宝华殿那边的法事怎么样了?”
桑檀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他老爹天宁皇帝的影响,对于神佛一类极其迷信,每逢初一十五的大日子总要去护国寺请了观静大师前来做法,既可以为大楚祈福,又能给桑檀讲经。
刘筑全忙道:“陛下放心,观静大师那边一早就准备好了,想来再有半个时辰也就结束了,奴才看陛下眼底有些微微地发红,不如等法事结束后将大师喊来,为陛下诵一诵经文,也好静静心。”
桑檀点了点头,随后又想起了什么,笑骂道:“差点被你搞糊涂了,大师是什么身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你当是南曲戏班子?”
“老奴失言,老奴失言了。”刘筑全陪着笑,又道,“只不过观静大师的佛法诵得确实是好,就连老奴这样不懂经文的人听了,都觉得心里甚是轻松。”
不提倒也算了,只是他这么一提起来,桑檀的心里竟也有些微动,想了想也就应了下来。
刘筑全见他点头,连忙吩咐人去安排,随后默不作声地伺候着,约莫过了半晌,桑檀突然问道:“朝汐呢?”
桑檀不问,刘筑全一直也不敢提,生怕再碰了小皇帝的逆鳞,现下听到他问起来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赶忙回道:“回皇上,大将军在外头跪着呢。”
闻言,桑檀也不做声,神色淡淡,好似并不在意一般,继续翻着手里的奏折,刘筑全刚送回肚子的那口气又被提了回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只盼着那个脖子上顶着夜明珠的大和尚能管点用。
他这把老骨头,怕是真的要被殿外跪着的那个狼祖宗给折腾散架了。
四九城里,戚戚皑皑的白雪还在下着,观静大师满面慈悲地从御政殿前的长廊上走过,仿佛根本没看到门口雪地里扎着的那根白萝卜,佛光万丈,目不斜视,只不过空气中好像飘过一阵似有似无的八宝散香气。
朝汐有些晃神。
刘筑全没想到,这个自带夜明珠的大和尚还真能起到些作用,也不知道他给小皇帝灌了什么阿弥陀佛的汤,进来不过小半个时辰,自己就被桑檀派出去传旨了:“天下兵马大元帅朝汐听旨——朝汐御前失仪,目无君上,暂扣虎符帅印,罚俸半年,责令其回府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府,一干政务皆由兵部尚书暂代。”
朝汐有点被冻木了。
刘筑全连忙冲他使眼色,本就皱纹堆垒的脸上,如此一来更是沟壑纵横。
朝汐俯身叩首:“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
刘筑全那口已经吊到嗓子眼里的气总算咽回去了,一拍大腿就窜了出去,嘴上还忙唏嘘:“哎呦我的祖宗哎,你可小心着点起来,仔细着——慢点,慢点。”
朝汐在她刘姐姐“咿咿呀呀”的搀扶声里踉跄站了起来,冰天雪地里跪了一宿,四肢针扎一般的酸疼,霜雪在她的盔甲上结了冰又化了水,然后再落了雪,如此反复一夜,雪水早已经将她的全身都侵透了,寒意肆无忌惮地往她的骨头里钻,可她的胸膛里火烧一般的灼热卷着带刺的藤蔓袭进脑海里——悲愤交加地跪了一夜,她身体里的憬魇能忍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朝汐轻轻拍了拍搭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任由他搀出御政殿的院子,随后冲着刘筑全一拱手,心事重重地往宫外走去。
有一些雪花飘进她的眼睛里,又化成雨水漫出来,海啸一般的酸涩冲击着她仅存的理智。
果然,当晚朝汐就不负众望的病了——刘筑全看她跪在雪里,担心她的腿,桑檀罚她出去冷静,担心她的身子,桑晴在府里急的跳脚,担心她的憬魇。
她的身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被所有人都默认为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了?
朝汐醒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手指微微动了动却感觉像是被人攥住,果不其然,一睁眼就看到了守在床边的桑晴。
“醒了?”桑晴从昨天夜里就没睡,又强撑了一天,刚靠在床边眯了一会,还没睡实在就她这么一动给惊醒了,“哪儿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