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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承平见大势已去,被迫率领南珂罗大军撤兵。
近三成的朝廷官员葬身于坍塌的城墙之下,朝家军五十万大军经此一役还剩不到三十万,沈嵘戟原先的五千飞甲,算上缺胳膊少腿的,现在撑死还有五百,京郊大营除现任统帅韩舫以外,几乎全军覆没。
这一仗,打得南楚几乎亡了国。
朝汐被韩雪飞带回去的时候鲜红的血迹一路延伸至将军府,惊得整个太医院都翻了天,别说是拆甲治伤了,刚开始根本没人敢动她,一碰就渗血。
沈嵘戟根本无暇过来,他在悬鹰阵里收拾残局,分身乏术,其实分身不乏术他也过不来,这一仗硬仗打得他心肺重创,还没走两步就开始咯血喘息,大有幼时旧疾复发的迹象,自己已经是个病患了,又怎么再去给另一个病患诊治?
容翊原本还能派上用处,可朝汐这一伤病,连带着匕俄丹多也倒了下去,两人同命同病,那病秧子又是容翊的心间至宝,他又怎么会放下匕俄丹多来看朝汐?
皇宫里被穆桦和韩雪飞翻了个底儿掉,就连国库的耗子窝他俩都拽出来抖了三抖,这才找出来几根当年太祖皇帝藏起来的千年老参,断断续续地吊了她三天的命,其间几次差点去见太祖皇帝他老人家,给他赔老参的罪。
最后,还是桑檀出面去请了沈嵘戟的父亲沈戬,亲自前来照看朝汐的伤势。
老爷子大概了解了一番伤情之后,撂下一句“这小混蛋摔碎的九龙杯还没赔给我,就想那么轻易地去见他爹,也太过便宜”,太医院的人这才勉强定了定心神,配合着老爷子,七手八脚地开始卸甲给她诊治。
沈戬不眠不休地在将军府里忙活了整整两个通宵,这才从太祖皇帝那儿带回了一个朝子衿,许是因为憬魇的缘故,她恢复的速度惊人的快,全身错位的骨头被接回去不过一夜,竟奇迹般地长好了。
朝汐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墙塌过后的第六天,她还没来及睁眼,剧痛已经席卷了她的全身。
那个时候正值黄昏,眼皮能隐约感受到一点从窗棂上透过来的微弱光芒,双眼微微闪开一丝,窗外的火烧云与那日城破之时巧妙地叠合在了一起,她看得有些晃神。
这是在哪?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却被人按住。
“别动!”那人附身压住她,凑到她耳边说道,“京城没事,援军到了。”
熟悉的八宝散香气瞬间包裹住了她,朝汐定了定神,心头稍稍松了下去,她轻轻“嗯”了一声,再度躺了回去。
就在意识逐渐再次陷入昏迷之际,一道灌顶似的清明陡然将她惊醒——不对,这不是桑晴!
她在废墟间斩下的那只荷包,那只桑晴一直都会随身携带的八宝散荷包,还有……还有荷包里的东珠耳坠!
东珠是大楚最尊贵的身份象征,若非皇后与太后,根本没人有资格可以佩戴。
皇后是个病秧子,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寝宫里都快长出蘑菇来了,至于太后……
太后!霓麓!
她深吸了口气,尽量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这口气却顶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方才醒来,她的身心经受不住如此剧烈的重创,一时间剧烈地咳了起来,到最后还带出了丝丝血迹。
朝汐浑身没有一处是听使唤的,她听不见,也没力气,全身的骨头好不容易才接回去,身上的伤口勉强才算止住了血,可纵使这样,她还是强挣扎坐了起来。
“人呢?她人呢?”沙哑不堪的声音如锈刀剐蹭残败不堪的陶片。
“将军!”朝云心里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她,“将军你别急,你病伤未愈,不能着急啊!”
朝汐颤抖地抓住朝云的手,她的动作太大,以至于牵扯到伤口,刚刚包扎好的纱布之下,隐隐开始又透着些血迹,她仿佛毫无察觉。
急促地喘息过后,又是一声声催人肝颤地质问:“你告诉我,她人呢?桑朗心人呢?”
“将军。。。。。。”朝云隐隐带着些哽咽,“殿下,殿下她。。。。。。”
朝汐失声追问道:“她人呢?在哪?你告诉我,她在哪?”
她的脸色异常难看,握住朝云手掌的十指关节处已经开始泛白,全身颤抖着,看上去疼得十分厉害,额角之上冷汗连连,嘴唇豪无血色。
朝云将唇抿成一线,犹豫不决:“殿下……她……”
朝云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在朝汐眼里像是有一窝蚂蚁在心间作祟,又痛又痒,那种让人崩溃的感觉几乎让她控制不住,手中的力道竟大得惊人,险些要将朝云的骨头捏碎。
朝汐终于忍不住,低声吼道:“到底在哪!”
“殿下她……”朝云硬着头皮,咬牙道,“殿下她被霓麓截走了。”
朝汐辨认出朝云的唇语后,茫然了片刻,失声喃喃道:“果真……果真是这样……”
她浑身狠狠一震,胸口蓦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身上重创未愈,她一时没有防备,实实在在的痛感像是要把她吞没,她痛得半弯下身子,捂着胸大口大口地喘气,直到最后,竟还猛烈地咳了起来,眼中隐隐开始闪烁着令人心惊的蓝色。
朝云大惊失色,慌忙上前:“将军!将军你冷静一下,陛下与军师已经派人前去营救了,南珂罗虽说已经撤军,可还是虎视眈眈地在盯着,现在这个关头,你可不能有事啊!将军!”
闻言,朝汐憋了口气,硬是将自己喉间那抹甜腻生生咽了下去,被牵动的伤口发出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咬住牙关没吭声,疼得缩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