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上了暴饮暴食,再催吐的感觉。
在每一个睡不着的深夜,她就会疯狂冲进学校的便利店,成框成框的抢购高热量的食物:是什么无所谓,热量也不重要,只要能快速的、狂野的,仿佛野兽一般刨进嘴里,填满她空洞的身体和空虚的胃,再痛快的吐出来,这就够了!
后来,她的牙齿因胃液腐蚀,逐渐松动歪斜;声音也哑了,手背上也满是抠喉咙催吐后被咬挫的伤口。她遍体鳞伤,麻木不仁,精神涣散,难以支撑,仿佛自己摇摇欲坠,支离破碎的心。
再后来,手抠喉咙已无法顺利催吐,她开始从网上买专业的催吐工具,管子……为了能随时随地暴食和催吐,她甚至搬离了宿舍,怕被人发现。
好几个夜晚,她撕扯着大把掉落的头发,身心都处在崩溃的边缘,然而,端端正正挂在墙壁上的那件仙女裙,却在黑暗里闪烁着光彩,熠熠生辉。
她真的瘦了,不可遏制的瘦下来,瘦到后来甚至摇摇欲坠,看到饭菜都会生理性恶心。她的胃和食道剧痛不已,每天却依旧沉沦在暴食和催吐的快感里,机械重复,无法自拔。
但是,哪怕她这么瘦了,如此瘦了,却依然塞不进那条该死的仙女裙!
只差一点点,永远只差一点点!
到了后期,她都恍惚了,她如此执念的想要瘦下去,究竟是为了学长,还是为了那条如此美好的裙子?
一年不到的时间,她整整瘦到了以前的三分之一,形销骨立,她的父母终于发现了异样,哭着喊着拽她去医院,检查结果就是厌食症和暴食症反复发作,极端的营养不良,濒临死亡。
而魏学长,她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了。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她还执念的妄图再瘦,想穿上那条白裙子,证明给他看。可爸爸妈妈的眼泪是那么绝望,他们哭着喊她的名字,用力攥着她的肩膀,低声下气几近绝望的求她:
吃一口吧!笑笑,就吃一口!
可是,爸爸妈妈,我已经失去了吃的欲望和能力了啊。
我该怎么办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医院里躺了多久,每天靠营养液和各类药剂勉强吊着。
就这样浑浑噩噩,日月缓缓驰过,有一天,天气晴好,她突然清明过来。
她饿了。有一种久违且让人安心的饥饿,突然温暖且扎实的包围了她。她记起医院对面,有一个摊煎饼果子的摊子。摊子的大叔面容亲和,手脚麻利,他摊出来的煎饼果子,是金黄的,圆润的,松脆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麻木的,僵硬的,灰白的,仿佛五感都被封闭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她就是记得,那家煎饼果子的摊子。
她好想吃煎饼果子啊,想得不行了!
她颤抖得支撑着爬起来,拽掉所有束缚着她的管子,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的,一步一步,慢慢挪下了楼,挪出了院,果然看到了马路对面的那家摊子——滋啦作响的、烟火人间的、五彩斑斓的,就像是她曾经一直喜欢的,那个世界。
她喘息了好久,终于跌跌撞撞的奔向煎饼果子摊,轻轻的伸出手指,颤抖的,“大叔,来一套煎饼果子!”
摊煎饼的大叔如他的煎饼一般爽脆,笑眯眯的双手翻飞,“好来小姑娘,里面要加什么?叔马上给你做!”
她已没多少力气,却莫名觉得能撑住,慢慢且有力的,“都要!”
大叔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心疼,“小小年纪,生大病了是吧?叔额外送你一根肠,吃了就抓紧好起来啊!”
她艰难的点头,心里却被暖暖的,不知名的情愫填得满满的。大叔说到做到,很快就将做好的煎饼果子包好,递过来,“慢慢吃,觉得好吃就再来,大叔还给你送火腿肠!”
她感激,用力的点点头,付了钱,抱着滚烫的煎饼果子满怀踏实,仿佛抱住了确切且有未来的人生。煎饼果子太香了,她真的忍不住回医院再吃,迫不及待的拉开塑料袋,想努力的,大大的,狠狠的咬上一大口。
横穿马路的她,却被高速驰过的面包车,创飞了。
热热的煎饼摊在地上,那么金黄。
她嘴里呕着血,鞋子已经丢了,四肢也正以不可能的姿势扭曲着,浑身无处不疼。最疼的却是心,她无力的朝煎饼果子和飞奔赶来的大叔,徒劳的伸出手,手指在地上不甘的抠出两道血痕……
在张笑笑讲完自己的故事后,好久好久,谢小星突然用力的锤了一下桌子,骂出了一句脏话!
她站起来,撑住桌子直面对方,“那个魏什么申,你生这么重的病,他有没有来看过你!”
显然被狠狠的刺痛了一下,张笑笑缩起了脖子,摇了摇头。
“死渣男!”谢小星咬牙切齿的啐了一口,又低头看着对方,恨铁不成钢,“你啊——你到现在还在想他,真是纯纯一恋爱脑,他那分明是PUA你!我也真想扇你!”
张笑笑却连忙摆手,过了一会儿,眼泪就蓄满了眼眶,“我现在只想爸爸妈妈,我还想吃煎饼果子,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绝食,我,我……”
谢小星却叹了口气,事情已经发生,哪还有后悔药可以吃。她重重坐回去,烦躁挠头,“你呆这个破地方,我有心想给你整口热乎的,可都带不进来啊,怎么办啊!”
她抓耳挠腮,一侧头,却恍惚看到两个熟悉的影子。
嗯?那不是她老舅和范叔叔——黑白无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