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坐回到床上,把他的肚腹当枕头。外面好冷,下雨了,我觉得我可以等雨停再走,等森林里长出蘑菇之后再走。
“不走了?”他拍拍我的头顶。
“我哥哥当时没要看吗?”我追问。
他摇头,严栩安才不要看,他的艺术细胞只够让他分清楚达芬奇和贝多芬。“你哥哥也不会半夜吵着要走人。”他今天在工作室忙了二十小时以上,现在胳膊都抬不起来。他没有多余的闲心哄我,只精准地用严栩安来威胁我,如果我想学我哥哥,就老老实实陪他到天亮。
他真聪明啊,我咬牙切齿地抬眼盯着他的下颌线看,严栩安也会爱他这一点——爱他的不爱。Alvin可以对他体贴入微有求必应,但这些温柔都和爱无关,他把他的爱人当作植物去爱,浇水施肥人造阳光都一应俱全,只是等它长成之后收割采摘,甚至在长成前就要。他收割完了,快乐了,连花盆都要丢掉。你旧了,废了,再也不可能变回之前的样子,最好的爱永远是第一次的爱,他要千千万万个人给他第一次,那样的惊喜不能复制。
我猜Alvin是让严栩安吃了一次瘪,我们被人爱惯了,不会想到有人会假装在爱,其实却把我们当成房间里的风扇或者衣架。也没关系,这也是爱中必须承担的风险,何况他不爱我,我也一样可以爱他。恋爱当中不是只有被爱才快乐,爱人也是一样。
我望着天花板,在想第二天我要为他策划一场独一无二的惊喜,我要先这样,再那样,具体是怎样等到天亮再想。我拿他当抱枕,很快迷迷糊糊地睡着,结果第二天我起得比他晚,惊喜当然泡汤了。
反而是他给我买了早餐回来,一整条footlong的三明治,光是金枪鱼酱就放了五勺,我怀疑他是怕我饿死,又或者是让我吃完这一餐就陪他去山里挖石头。我坐在他的床上啃三明治,一边啃一边胡思乱想,面包渣都掉在上面。他拿可乐给我,告诉我我爸爸刚才打了电话过来,让我起床后过去找他。
挺有趣的,Alvin早就认识我爸爸,也就是说我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他都没想过他的亲生儿子就近在咫尺。这很好懂,当时他并不怎么需要我,自然不会要来找我,他哪管我的妈妈是拿我当儿子还是当宠物,我就算被继父虐待死他都清白无辜。现在他假装和我父慈子孝的时间应该也够久了,差不多该暴露出他的真正目的。
我吃饱喝足,搭地铁去找我爸爸,还在路边顺便喂了几只鸽子。我坐在他的公寓里,懒得再扮乖小孩。我连眼睛都懒得抬,盯着他桌上放的打火机,让他有话直说。
他知道我和他一样聪明,所以没必要再绕更多的弯子了。他走去另一个房间找东西。我看着他的背影,说不紧张是在骗人,我怕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指着我的头,告诉我他犯了什么经济罪,现在要找人顶罪。在这地方二十一岁才算正式成年,未成年人会轻判,血浓于水,我必须得救他,不然他给我这条命,他也可以收回去。
结果还是我想多了,也太高估我亲爸的本领。他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是房产证,几套商品房和几家商铺,像玩大富翁游戏那样排列在茶几上。他说这些都是我的,等我们回国,就把这些都放到我的名下。
他接下来告诉我的故事没有什么意思,就是那种很简单的豪门斗争。关于他的家庭和婚姻,他上一次很含糊地带过,这一次对我说了完整的真话。他在和我妈妈离婚之后马上又娶了一个女人,我见到她的话,应该叫她二妈。
二妈。我在心里砸摸着这个词。那如果再算上严栩安的继母,我年仅十八岁却有三个妈,某种程度上属于命里犯妈。
我没忍住说了出来,我亲爸让我别打岔,说他的这位现任老婆出轨找男人,和外面的野男人生孩子,她已经把两幢别墅都转到那孩子名下,到现在他才知道真相。
我忍不住再打断他,所以她有她的儿子,但你没有,你就想起我来了。但爸爸,问题是你怎么能确定我妈当时没有出轨呢,你是不是也确定不了我就是你儿子?男人其实很被动很凄惨的,他永远都保证不了儿子是自己的。
我亲爸明显不是来听我揶揄他的,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我面对这种话题很难有什么严肃的反应。我看着桌上那一排房产证也没有多么心动,钱财乃身外之物,我想要的不是这个,他拿这些当诱饵钓我,那他肯定要失望。我没有按他的剧本走,他坐在我对面沉默地一次次看他的手表,又牛嚼牡丹一样喝他的茶。
“你帮帮爸爸。”他对我说。
他在求我,我是有点高兴的,我最喜欢看人低三下四地求我。我坐直了一点,把桌上一本本房产证敛在手里又放回桌上,摸过手机拍一张照片发给范世朝,他回得很快,连发了好几个卧槽。我把手机扔在一旁,没理他了。
“这些你本来打算留给谁?”我问我爸爸。
“我一直都在找你,我不知道你其实……”他说话的表情不像是在骗我,范世朝说过,你爸爸看起来不是个坏人。我愿意相信他不是坏人,这个人的每一步棋走得都不太从容,像是他不得不做出唯一的一个选择——不一定是明智的选择。
真凄惨啊,我真不想在我四十岁的时候变成这样。
“你要我怎么帮你?”我问他。
第25章3
他说得很含糊,我费了点力气才听懂他的意思。他早晚都要和他的老婆打官司,没有人能不经过他的允许动他的钱。但他手里的证据不够硬,不足以把她送进监狱,所以他才需要我协助他——他的意思是,我要在法庭上说谎做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