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睫交织着,将眸光掩盖得影影绰绰。
“我进宫以后,开心的事儿也不少,不开心的也多,大部份时候,都既不快乐也不难过,只怕辜负了家里,怕让爹娘失望,”皇后的神情恬淡:“如今我也当了别人的娘亲,没别的奢求,只望女儿平安长大,娘亲可也一样?”
楚老夫人眼眶含泪,用力点了点头。
——
将楚老夫人送出宫后,皇后将妆容卸了,又散掉发髻,躺下来休息。见过娘亲,她放下许多忧思,难得睡了个漫长的午觉。
一觉醒来之后,皇后吩咐福锦:“去请皇上来建章宫用晚膳。”
现在距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皇上却在两刻钟后就到了,显然是福锦刚到乾坤宫,人就直接起驾来建章宫了。
“朕瞧着皇后气色好多了,”
皇上定睛细看后,却发现她的双眼隐隐有哭过的痕迹,皱起了眉,转头问福锦:“皇后今天见过什么人?”
福锦不敢有所隐瞒,立刻如实回答。
命妇进出后宫,在皇上眼里都是小事,既不会过问,也不会有人特意告诉他。他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楚家可有出什么事儿……也没有啊:“惹皇后不高兴的,以后也就不必见了,若是皇后不便说,就说是朕不允许。”
听了这话,福锦不禁略觉欣慰。
无论淑妃多得宠,皇上始终是重视娘娘的,第一时间想着给娘娘撑腰——就是不大会安慰人,皇上他是最纯粹的直线思维,没事最好不要有事,有事就别藏着,赶紧说出来解决。
古人重孝,爹娘再为难子女,子女甩脸子说不见爹娘,即使贵为皇后,亦难免遭人非议。同时,女子出嫁从夫,君权又高于父权,皇帝丈夫发话不许见,她便好“迫于无奈”的不见家人,不会被道德绑架,由他来做这个恶人。
横竖上一个和娘亲来往过密的,娘家已经被一锅端了。
再多来两回,就可以开始清算外戚。
“皇上误会了,臣妾只是难得见到娘亲,一时伤怀落泪。”皇后忍俊不禁。
“哦,”皇上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先喝了两口茶:“何事伤怀至此?皇后你想家,省亲是不能够了,多召进宫说说话解闷还是可以的。命妇能不能进来,那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六宫妃嫔追求的地位宫权,好处不尽。
其中之一,便是和家里带话或是见面不必看旁人脸色,皇后闻言失笑:“太医之前劝臣妾要静心休养,臣妾总想着宫里的事撇不下躲不开,现在想想,与其让大家担忧臣妾这时好时坏的身子,不如把宫务都交付给可信的人,好好养一回病,说不定就把身子养回来了。”
皇上闻言,脸上浮现讶色,随即很快明白过来。
两人是少年夫妻,登基前的合伙人,太了解对方性情了,皇后根本不是揽权掐尖的性子,诞下太华公主后明明一直疾病缠身,大时大节却事必躬亲的原因,是怕外人觉得她后位不稳,影响了家里。
皇上明白她对娘家的责任心,也不曾拿这事苛责于她,或是嫌她重权。
如果真让皇后选择,她早想退居幕后了。
人哪有痛快肆意活着的,不为温饱所苦,已经很好。
皇后:“臣妾便想向皇上求个恩典,将宫务交给淑妃。”
皇上一听,只觉不妥。
倒不是觉得姜娴管不好后宫,只是皇后这回分明是要全面撤退,撒手不管,如果将所有宫权都交给一位嫔妃,跟完全架空了后位有何分别?肯定要起非议,对皇后和姜娴来说也非好事。
但皇后在位多年,不像是会提出如此粗陋的建议,于是皇上不作声,接着听下去。
“分担宫务的人选,臣妾也属意章贤妃和马容华的,但臣妾想,共事总得有个牵头的人。淑妃虽有威信,说来却和贤妃同级,不如趁着农桑大礼,晋淑妃为贵妃,向皇上讨一个恩典,令贵妃代行。”
皇后缓缓说完,心中松一大口气。
她不提容贵妃,是给皇上留的空档,省得招他逆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