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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是这种性子,近来两边冲突愈烈,你若是没事也别四处乱跑了。”萧子衿随口劝了句。
容归心知他是好意,并不生气:“我心里有数着呢。倒是你如何打算?小皇帝夜郎自大又防你甚严,朝中除去为数不多还活着的几个旧太子党外都是武帝一手提拔的世家,这两年你也不好过吧。若是实在不成,你不如带人随我回十三部落,虽然比不上你们鄢都富贵堂皇,至少没有过于多的糟心事。”
萧子衿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失笑道:“你倒是还没忘记这茬儿。这两年同沉舟也没少提吧。”
“是啊,我同他说与其在岭东受气,不如随我去十三部落喝酒骑马,”容归撬墙角撬地坦坦荡荡,“只是你们俩都非得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街头的小儿怕都看得出来元国式微。”
“凭你们的本事,在哪都是不愁吃穿的,何必如此固执将自己逼到那种田地?”
萧子衿摇了摇头:“若是十三部落东犯,可会善待所有元国百姓,一视同仁?”
原先还振振有词的容归哑然。
不可能的。
两方摩擦由来已久,积怨良多,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改变的。便是如今在两方边境处都依旧是泾渭分明,互不通来往。
若是涉及嫁娶,更是严苛要求不能与外族通婚。
哪怕十三部落狼王下令,那些生活在十三部落草原的边境的百姓不会有所怨言吗?
因为旧日冲突而死的可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凭什么狼王能说原谅就原谅。
“你也知道这不可能,至少目前是不可能。”萧子衿道,“而我同沉舟二人生于此,长于此,自幼便吃着那些百姓种下的粮食,饮着他们家中酿出的陈酒,怎可视他们的痛苦不顾?”
萧子衿不傻,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若是自己归降十三部落,不说闯出一番天地,至少能不再整日困于朝野中的勾心斗角,哪怕元国一朝覆灭,小皇帝沦为阶下囚,那些同他又有什么干系?他父皇卸磨杀驴,将整个陈家数百条无辜的性命沦为“圣上”两字下的牺牲品,得此结果不是应当的吗?
可那些无辜的百姓呢?
他们勤勤恳恳地劳作,供奉着整个朝野,可大坝决堤之时,第一个被殃及的池鱼却依旧是他们。
萧子衿不忍心。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受母妃重罚就是因为一件在多数人看来都微不足道的小事。
当时的萧子衿年仅三岁,在跌跌撞撞地去扑蝴蝶的时候自己没小心被御花园的石阶绊了一跤,磕破了膝盖,顿时疼得哇哇大哭起来。照顾他的奶娘吓得不行,连忙上前扶他,却被他的小胖手直接打开了。
小萧子衿曾见过自己二哥摔倒,闻声寻来的惠妃当即抱着自己儿子将照顾儿子的奶娘训斥了一番,又罚了她十个板子。他年纪小不懂事,却会学,于是这会儿自己摔了也觉得是奶娘的错。
陈皇后带着几个侍女循着小儿子的哭声过来,将他抱起来,秀美微蹙:“摔着了?”
“娘娘!”照顾萧子衿的奶娘想起同自己一屋的秀华的遭遇,心肝都被吓得颤了三颤,当即扑通一声跪下了。
小萧子衿哭得直打嗝,在母亲怀里指着奶娘:“打!打板子!坏坏!”
陈皇后脸色当即沉了下来:“谁教你的?”
小萧子衿懵懂地看着母亲,鼻子一吸一吸的,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看起来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打,打板子!”他磕磕绊绊地重复,指着奶娘向母亲告状,“打她板子!”
奶娘吓得浑身都在抖,她同屋的秀华当时就是照顾二皇子不利被打板子最后不治而亡的,她们这个年纪的人根本受不了那种大刑,若是运气好些还能落个半残,运气不好那就是草席一裹的事情。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是奴才没仔细!”
陈皇后沉着脸把小儿子放下,还没等小萧子衿明白怎么回事她就当着奶娘和一众侍女的面“啪”一巴掌打在了小萧子衿的脸上。
窝瓜似的小萧子衿当即被打懵了。
老嬷嬷唉声叹气地在旁边,看着小萧子衿蓄满泪水的大眼满脸心疼,却也没阻止自家小姐。
“疼吗?”陈皇后问小儿子。
小萧子衿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还没受过这种罪,哭得更惨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若是换成寻常父母,见着自家孩子脸都哭红了早抱着安慰去了,然而陈皇后只铁石心肠地看着他:“萧子衿你听着,这些姐姐同嬷嬷没一个人是合该伺候你的。她们的父母姐妹兄弟勤勤恳恳地种田织布,才能有你这种日子。你吃着他们的粮食,打着他们的亲人,这世上没有这种道理。”
奶娘人都愣了,眼见着陈皇后又一巴掌打了下去,她都有些不忍心:“娘娘你别打了,是老奴没看住六皇子,是老奴的过错,那么大点孩子,能懂什么道理呢。”
小萧子衿年纪太小,其实并没法清晰地意识到母亲生气的原因,只是隐约能感觉到她真的很生气,顿时憋住了嘴掉着眼泪,却没敢嚎啕出声。这下听着奶娘向着自己,自己有了后盾,立即非常鸡贼地张嘴嚎啕起来。
奶娘想去安慰他,陈皇后却将她拦住了。
她注视着自己哭成泪人的小儿子,强硬道:“既然不懂这个规矩,你今日便不必吃了。”
为了防止有人偷偷给小儿子塞吃食,陈皇后一整日都带着小萧子衿,说不给饭就一点都不给。
当天晚膳的时候,太子萧子规照常来宫里陪母亲一道吃饭,扭头就见胞弟小小一只站在桌边,努力踮着脚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直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