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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转过来了多少何以初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当时的自己根本没有勇气点开。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何以初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沈霄想要跟他们家断了关系的事实,他在一点点偿还这些年何仲嘉投资在他身上的金钱。
他们可能会在觥筹交错的名利场上遇见,沈霄站在人群中,坐拥数不清的财富跟荣誉。他们也可能会在某个学术会议上遇见,沈霄坐在那里高谈阔论,侃侃而谈。
也许只是一个平凡的午后,他们一同出现在同一家超市,一起看到了同一场日落。
可他万万没想到,时隔九年,他最先见到的,竟然会是沈霄的男朋友。
彼时的小何医生只是按照惯例进行查房,病房里昨天新住进来了一位病人,导师说是胃病复发,其实没什么大碍,但病人的朋友非坚持要在医院住几天观察,等彻底康复之后才出院。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何以初敲门进去,当时正是早上七点左右,一月份的太阳刚刚升起,悬在半空中却刺眼的很,是一个久违的好天气。
病房里窗帘拉开了一半,何以初进去的时候,病人正坐在病床上,他背靠对着房门,两只手握着手机正在激烈的玩手机游戏,病房里都是砰砰砰的射击声。
听见敲门声跟脚步声,男生乖巧的扭头看过来,手里动作却没停。
这一扭头,却同时让在场的两个人一起钉在原地。
男生虽然生了病,但气色并没有很差,只是肤色有些苍白,嘴唇依然红润,透过窗户洒进来的阳光薄薄一层打在他身上,他的头发出现浅浅的金色光圈。他小小一只盘腿坐在那里,抬起头眨眼看过来,眼睛都是亮亮的。何以初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生。
男生的脸跟他深夜里偷偷看过无数次照片里的脸重合。那些照片真的很让人讨厌,每每看到,何以初都会睁眼到天亮,再无困意。可他总是自虐一般惩罚自己,看着照片里幸福的两个人,他有时候会产生自己是一个变态的错觉。
而如今,照片里的人跟现实中的这张脸重合了,何以初眨眨眼,他心跳的飞快,有那么一瞬间他忘了自己是在医院,而他是一个正在查房的医生,面前这位是他的病人。
他僵硬的站在那里,手脚不听使唤,就连喉咙都跟着发紧发颤,好像现在真正病了的人是他。
直到身后一起值班的医生叫了他的名字,何以初才有些狼狈的回神。
那一天的小何医生,犯了自己实习以来的第一个错误。他甚至只匆匆确认了一遍病人的名字,就逃也似的走出了病房,把本该自己的工作留给了同期的同事。
同事一脸懵的接过来病历本,看着何以初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表情难掩困惑。
唐天,唐天。
何以初在心里不停默念这个名字,他站在洗手间里,掬了一捧凉水浇到自己脸上,两只手用力撑着洗手台,抬眼奋力瞪着镜子里面的人。眼睛是红的,透着凶和狠,还有数不清的委屈跟茫然,额发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狼狈极了。
他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场景,唐天坐在病床上,他右手边的桌子上是一盘洗干净切好了的水果,他两只手捧着手机打游戏,空闲的时候就伸出手拿一块水果吃。
他是作为胃病患者住进医院来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可他还是被他的“朋友”强制住院观察好几天,确定没事之后才被允许出院,可见那位“朋友”对他的关心程度。
他明明生了病的,可他整个人身体状态哪里有一点不舒服的样子,坐在病房上就像一个小王子,嘴里还哼着歌,看不出来一点痛苦跟难过,他不像是来住院的,倒像是来度假的。
何以初避无可避的想到了沈霄走后同样住了院的自己。
那时候也是冬天,可江城的冬天比这里简直要温暖上太多,说是这里的初春也不为过。
十几岁的自己孤零零躺在病房里,他双目无神的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没有一丁点绿意,就像他毫无生机的生命跟未来。
他那时候断断续续发着低烧,身体一度变得非常虚弱,身体素质一再下降,显而易见的开始消瘦。
那段时间的他心里堵着事情,数不清的难过跟痛苦缠绕着他,让他一度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事实上这些痛苦到了现在也依然存在,依然绕在他身边,化成无数个深夜里令人泪流满面的梦魇,毫无道理的摇摆他的心情。
那个时候的他每天都在想沈霄,想他又恨他。他多想沈霄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病房里,陪他说说话,告诉自己那一切都是他在捉弄自己,坐在自己跟前给他剥一个橘子,如果能喂给自己吃就更好了。
可他等啊等,等啊等,等了九年,他都没有等到沈霄来到那个病房看他一眼,心疼的抱抱生病的自己,好好的照顾自己。
他等了九年,却在别人身上,看到了当年生病的自己最渴望看到的场景。
原来真的会有病人可以那么幸福,真的会有人享受到沈霄无微不至的照顾。
那是当年的自己只敢想想的美梦,是他幻想了九年都没能等来的东西。
如今他却在别人的身上看到了。
当年气温如春的病房,好像比今天这个寒冬的病房还要冷。
何以初曾经看到过一句话,“在你那里是一个擦肩,在我这里是整个夏天。”[1]
他读到这句话的时候还小,并不能完全理解它的意思,只是觉得很美,所以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