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上学之后,奶奶开始负责弟弟的看管工作。别看弟弟是家里的单传独苗,但是奶奶非常不喜欢他,一个原因是不像我从小和她一起生活有感情,更不像我听话会哄人。总之弟弟从小疏于看管,又调皮又讨厌,而且通常身上带着磕碰伤,以至于妈妈平日里就是奶奶非常不满。因为这个原因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终于在这一天,导火索被点燃了。。。
这天是奶奶父亲的忌日,奶奶想着回娘家给他父亲上坟,由于腿脚不好,爷爷就给奶奶买了一辆小三轮车。平常用于代步,偶尔去赶集买个东西。这天,弟弟就被奶奶放到三轮车的车斗里带到了娘家。一起带到娘家的还有一个特别大的黑色的带拉锁的手提包。那个包在我印象中非常深刻,规整的长方形,猪皮的很重,包的上面印着两个白色大字——“北京”底下还印个天安门。
奶奶每次回去都会从娘家顺带回来点东西,大多是吃的喝的,毕竟最穷的那时候他和爷爷两个人要养活家里十几口子,有时候贴补家里,多拿一口就是一口。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了我们出生之后,即便后来家里经济条件好了很多。反正,不管啥时候,只要回娘家,奶奶还是会带着她的那个带着拉锁的黑书包。
话说,农村人非常讲究忌日的,去世两个月,一周年,两周年。都是非常隆重的,这天,家里的亲戚,姑奶奶也都会悉数到场。在我们那边,家里的闺女和姑奶奶要坐在一起用买来的白纸给死者剪纸钱,纸钱越多越好,大钱小钱都要剪。剪得越多,死者就在底下就越有钱,当然,谁剪的越多,就表示谁就越孝顺。
姑奶奶们盘着腿在炕上坐了一圈,说说笑笑的剪着纸钱。奶奶剪着剪着发现今天她买来的纸很厚实,那时候的白纸还是手工做出来的,一般薄厚不均。今天剪的这些纸里,明显厚实的太多,奶奶忽然想起来家里的窗户纸也该换了,顿时就舍不得下剪子去剪了。
很多年轻的朋友可能不知道,我们小的时候,八十年代初期的北方很多地方,家里的窗户从屋檐到墙中间都会分成上下两层,底下那层是玻璃的,而和屋檐挨着的这段是木头的窗子,打着花棱,里面用白色的窗户纸乎上一层。窗户上方是活动的合页,这几扇窗户在夏天闷热的季节就会用木棍支起来通风。就是因为这几张纸够厚实,我那会过日子的奶奶不舍的摸着这纸,一脸惋惜的说“真浪费,糊窗户多好啊,哪里找这么厚实的纸去?”旁边其他的姑奶奶笑着说,可惜也没办法,这是烧的纸,赶快剪纸钱吧。
忙乎了半天,烧完纸,上完供,大家吃完中午饭。奶奶就把弟弟往车斗里一放,开始往家骑,弟弟不一会儿就呼呼大睡起来。下午到了家,弟弟还没醒,晚上妈妈下了班,弟弟还没醒,眼看天色黑了下来,晚饭都吃完了,弟弟还没醒。大家都以为他玩累了,可是当妈妈想把他摇晃醒吃晚饭的时候才发现,他根本就醒不了了。无论是叫他名字,拍他脸蛋,甚至拧他的大腿,他都没有反应。我妈一时慌了神,把两只手放在他胳肢窝,把他架起来使劲的晃悠他,结果他身体像面条一样,随着我妈的节奏摇晃,没有一点反应。
我妈哇的一声,开始大哭,对着我奶奶一边哭一边喊,“你把我儿子怎么了?”“你给他喂药了?还是掐死了?”我奶奶本来也在担心我弟弟,没想到我妈对她一顿指责,当时老太太就急了。委屈的控诉我妈:“我当牛做马的伺候你们家孩子,你这么说我,你是人吗?”然后呜呜呜的哭起来了。俩人的哭声跌宕起伏,撕心裂肺,好不动听。我看着她俩哭,也跟着哭起来。不过倒不是怕我弟弟死了,单纯的是我觉得那个时候我不哭的话就有点不懂事儿了。真的,这就是四岁多的我的心理活动,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在我妈和我奶歇斯底里的相互指责和嘶吼中,以及在我懂事儿的哭声里,隔壁的邻居大爷和大妈跑了过来,弄清楚之后,大爷就急眼了:“你这个傻老娘们,什么都别说,赶紧送孩子去医院!”话到此时大家才想起来去医院的事儿。要不说这家里没个男人真是不行,家里总共仨男人,我爸我爷都在外区工作不能回家,剩下那个就是我那个不知生死的小老弟了。
大爷和其他邻居一起把我妈和我弟送到了医院,我奶则抱着我呜呜的哭,那眼泪噼里啪啦的往我身上砸,我用小手给她擦眼泪。我很小,但是我依旧能感觉我奶奶那种满腔的委屈,甚至于我都开始恨我妈对我奶说那些话,邻居大妈一直在宽慰我奶,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不知不觉的竟然睡着了。
第二天天没亮,我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了,模糊的灯光中,我竟然看见很久没回来的爸爸了,原来是妈妈在医院给爸爸打电话把爸爸给叫回来了。紧接着爷爷也回来了,弟弟毕竟是我们家的独苗,这程度果然是非一般的。只听见我爸对我奶说“妈,您别生气,那丫不长脑子,什么驴粪话都往外喷,您别跟他计较。”孩子病了她也着急。但是现在孩子昏迷不醒,您带了他一天,您还得想想怎么回事儿。”
我奶一直在小声缀泣,哽咽的说:“你跟她说,我不知道,我也没害孩子。孩子一直在我眼巴前。哪儿也没去。”我爷在旁边一言不发,阴着脸,抽着烟。我爸皱着脑门说“不是她问的,是医生问的,医生检查不出什么原因,但是现在状态像是昏迷了。”话音未落,邻居大爷从黑漆漆的外面跑进了屋,
“快快快,去医院,你们家孩子抽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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