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本就性格冷清,当了皇帝之后更是喜怒不形于色。鲜少见到他这般气极的模样。
一时间大殿里安静的可怕,大臣太监跪了一地,冷汗一滴滴落下,却没一个人敢说话。
唯有明月直身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燕昭,声音有几分沙哑:“琛哥儿虽身份难堪,却本也是金尊玉贵,天家子弟。如今落魄了没人瞧得起,也只有我这个姑姑在。琛哥儿犯了错我无话可说,但求陛下看在琛哥儿年幼的份上,准许我同他一起去。”
魏零听了,只觉得心凉了半截,腿还在发软。
若是冷眼旁观,只知道是楚琛犯了错才被贬,但是细细一想楚琛的身份,他又是那样的学识人品,燕昭安心不下,想下手弄死也是正常。
只是没想到这玉禾殿下脾性这样大,竟敢大闹乾坤宫。魏零闭了闭眼,如今只后悔自己今日为了没有告假。如今趟了这趟浑水,说不得就被燕昭拖出去泄愤杀了。
燕昭细细瞅着明月,她也不是不害怕,面色都苍白着,显然是强撑着说下去的。
燕昭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他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不重却砸在大殿上的每个人心口处。
“你与他一同去?”
明月脸色更苍白了。她身子摇晃了几下,像是立刻就能昏过去似的。“我不敢为琛哥儿申辩,若陛下仁慈,我愿代替琛哥儿前往。”
燕昭脸色猛地沉下来。他手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震得上头的茶水都洒出来几滴。他扭头冲着跪了一地的人冷斥道,“都滚出去。”
地上的人早就跪的浑身僵硬,闻言如蒙大赦,连忙起来告退。魏零走在最后头,路过明月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殿下快别再说了。”只扔下这一句话,再不敢说别的,也不管明月听没听进去,弯着身子随着退了出去。
明月站在堂下,脊背挺得遛直,可苍白的脸色和略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的恐惧。
燕昭压着怒气,走到她面前,“明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轻笑了一声,“我懂,陛下也有陛下的无奈,您要权衡利弊,两个老臣一个弃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更不仅仅如此!楚琛的身份留在宫中不是长久之计,朕……”
“陛下不必再说了,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明月冷冷的笑,眼底说不清是凄凉还是嘲讽,“我同楚琛本该算得上是前朝余孽,如今陛下开恩,还准我们在宫中。我们仰人鼻息的生存,就该谨小慎微!楚琛不知好歹伤了人,自然是法不容人!可若真计较,不过是欺负我们无依无靠罢了!也是,如今我们便是这宫里最低贱的存在,任谁都能踩上一脚。如今有命活,早该知足的。”
心里像是猛然坠了两块巨石,梗的喘不过气来,燕昭的声音极冷,隐隐含着怒气,“你便是这样想朕的?朕是如何待你的,你心里不清楚么!”
明月抬头看着楚琛,有几分讥讽。
“从前不清楚,如今都清楚了。”
“陛下怪我不知死活也好,胆大妄为也好。我如今也是没有了法子,左右这幅身子还能叫陛下上上心,便只能可劲儿的折腾了。”
她说完,转身重新走到廊外跪下。外头朦朦胧胧下起了雨,如今是深秋,雨水凉的刺骨,寒意一点点漫上来,冻的两条腿都没了知觉。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只觉得连脊背都是一阵抽疼。她微微弓起身,却看到了停在她面前的黑色布靴。
“殿下。”
魏零似是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圣旨递给她,“您不能再跪下去了。”
她蓦地抬起头来,慌乱接过圣旨,无奈眼前发花,无论如何看不清上头写的是什么。魏零叹息道:“收回治水之事,转为廷杖四十,贬斥边疆。”
明月头疼的厉害,拽过圣旨也没言语。腰疼的直不起来,两个膝盖也是针扎似的疼。她靠着柱子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往回走。
燕昭坐在案前,面前摆着厚厚一摞子奏折,他拿着笔停了半晌,一个字都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