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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凡人天子(第2页)

自然,我也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陪他演了这半日的戏,我也是乏了,这位凡人皇帝即便穿着马夫的衣裳,也掩饰不住气宇轩航的帝王之相,他的指节清晰,掌心周围有厚茧,这分明不是一双握马鞭的手,而是一双握剑的手。

小皇帝演技实在不佳,为达目的连自己都骂,听着又别扭又好笑,于是我便戳穿他,草草结束这场闹剧。

闻言,凡人皇帝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看着我,一脸不可置信。

我嘴角上扬:“既已被我识破,陛下也就不必狡辩,不必再伪装了。”

看来那个现在在玉虚宫中赴宴,仙娥们口中“不怎么样”的“皇帝”才是他找来的替身。

帝王之气这种东西不是单纯的富贵相,也不仅仅是所谓的大将之风,而是一个所谓真龙天子身上与生俱来独有的唯我独尊的气魄,以及临危不惧的从容和处变不惊的态度。

传闻虽非亲眼所见,但总有据可寻,装是装不来的。

听过我如此一说,那皇帝倒也不再装出卑微模样,反而镇静地看着我,既不申辩,也不否认。

我问他:“你来蟠桃园做什么,求财?求名?陛下应该不需要这些吧,你已经是皇帝了,天下尽归你所有,什么事这么重要,值得你冒这种险。”

“我猜,你图的一定是长生不老吧,”我勾起嘴角,脸上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你们凡人可真是贪得无厌,得陇望蜀,是没有好下场的哦。”

“我劝你想清楚,”我半劝诫半威胁道:“王母娘娘肯接见你,是你黎国的福泽,昆仑山乃是天界圣地,你这样心怀不轨,是对天庭的大不敬,”说到这里,我收敛笑容,走过去,凑近他说:“须知亵渎神明是要遭天谴的。”

那皇帝先是一怔,随即也笑了一下,道:“孤一界凡夫俗子,自然不懂天界的规矩。”

他语气坚毅果决,丝毫没有被我的话吓退:“不过仙子刚刚说自己会仙法,不知可否让孤见识一下。”说着,从身后拔出剑来。

合着他这是想和我比划比划啊。

怪不得他刚刚问我会不会仙术,原来是想探我的底细。

区区凡人,竟如此阴险狡诈。

我足尖点地,向后退了数尺,和他拉开一段距离,盘算着能用来对付他的招数。

听说这个凡人皇帝武艺高强,而我那点三脚猫的术法都没怎么使过,平时也就是用来煮饭生个火,上树摘个梨罢了,现下又没有称手的武器,两厢比较下来,还真不一定能赢得了他。

想我好歹也是昆仑出身,玄女弟子,若连一个凡人都打不过,可真是丢脸。

师父留给我的经书都太深奥了,我遍阅数次,也难参悟,无人教授,我难免怠惰,这几年竟是荒废了。

念及此,我不禁有些慌了,手心汗津津的。

而那皇帝根本不给我思考的机会,在我分神之际,二话不说持剑向我袭来,我凝聚灵力,张开结界,勉强抵挡,但没过多久局面就变成我在前面逃,他在后面追了。

以我现在的修为,实是没有取胜的信心,仙法又时灵时不灵的,也不想胡乱施术伤了他,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我跑了一会儿,气喘吁吁道:“小皇帝,你已是九五之尊了,做人不可以这么贪心啊,你要为你的子民考虑一下,”我仍旧寄希望于可以用言语感化他:“我跟你说,之前西境有一个小国,国主之子荒诞,酗酒无度,在祭天的时候失手打破三清真人像,天帝震怒,下旨该国三年内江河干枯,滴雨不下,大旱无雨导致颗粒无收,国贫民弱,最后被敌国乘虚而入,将其覆灭。”

皇帝根本不为我的话所动,手上的剑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一边见招拆招一边继续吓他:“还有还有,北面有一个叫大梁的部落,他们的主君,不知道发什么疯,有一次祭祀时,把猪羊血撒在贡品上,结果整片草原的牛羊,五年不产仔,还传染瘟疫,大批病死,导致他们不得不迁徙到别的地方去,但水草丰宜之地都被别的部落占领了,这就引发了土地争夺的战争,最后这个部落也消亡了。”

“停停停!别打啦!”我逐渐招架不住,气急败坏:“你要想想,这些君主不过是一时失误,你眼下所犯的罪过,可比他们大得多了,为了长生不老,当真值得吗?”

“住口!”皇帝终于停下手,说:“我不是为了自己!”

“我是我是为了我娘!”

他垂下手,满脸悲怆:“起义之前,我不过就是黎国一个小县的亭长,前朝皇帝昏晕无道,残忍嗜杀,百姓本就没有活路,又被贪官污吏用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压得喘不过气来,民怨四起,后来因为实在交不上钱,那些当官的就开始抓人,还按人头算钱,交钱才能放人,多年天灾人祸,加上战事不断,普通百姓哪里还能拿得出钱来,不少人交不出赎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人死在牢里。”

“于是他们就逼着我去抓那些交不上赋税的人,我不肯,他们就打我,还跑到我家来抓走我的父亲,说既然你不肯抓人,那要么你来赔钱,要么就用你爹的命相抵。我父亲本就身体不好,就在这次牢狱之灾中丢了性命,得到消息那天我娘哭瞎了眼,我也哭,跪下来说儿子无用,对不起他们,临老了不能安享晚年,还要跟着我受这种罪。”

“我娘哭得够了,颤巍巍地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家里最后一样值钱的东西,她嫁妆里的一支银簪,递给我,说我没有对不起他们,说我做得对,人生在世,当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失了本心,她让我拿着这支银簪去投军,可我不放心我娘一个人在家,不肯走,她就以命相逼,说要舍小家为大家,只有天下安定了,我们才会有好日子过。”

“这些年我南征北战,一路从一个大头兵做到将军,最后黄袍加身,迎我娘入宫,以为终于可以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才做了一年的皇帝,我娘就病重了,宫中的御医和江湖上的名医我都寻访遍了,可就是治不好她。”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上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我娘凄苦一生,临到我终于有能力可以尽孝,却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我得了天下,做了皇帝,又有什么用呢?!”

皇帝流下两行眼泪,我见他情真意切,不像有假,心里也是一阵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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