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明珠不禁又敏感多虑,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小步,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的时候,她就“嗯”“哦”,无趣的很。
“这是一个医者的职责所在。”他又说。
她暗暗地松了口气,耳根发烫起来。
李景哲看了她的唐筛报告,一切正常,就交给她,神情又恢复了上手术台之前的肃然,说:“没事了,你回吧!”说完大步流星地从步梯下了楼。
知夏还没有离开,待李医生走后,她走到明珠身边。半天奔波惊吓,神经紧张,她也颇感疲倦,旁边有一排空椅,她疲倦地坐下来,叫明珠也坐。
知夏把朝椅背向后靠了靠,用双手掌心覆上眼睛,轻轻地揉了揉眼睛,又按了按太阳穴,疲态尽显。
“最近很累?”
“是啊!人到中年,危机重重,工作丢不下,孩子的成绩下滑,婆媳关系处不好,老公指望不上,我妈又忽然病了,没有一件事顺心的。”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明珠只能空洞地安慰她:“至少你要让自己从现在的工作中解脱出来,多休息。”
“对!我已经安排好了,许多工作可以甩手给团队的小伙伴了,要给年轻人机会,我要好好休息一阵子。不过我今天回去要写最后一篇文章,选题确定了,就是这个节育环,题目也想好了,就叫《红》,今天太令我震撼了,心里有很多话,我相信有很多读者会有共鸣。”
红,本来是多么美好明艳的一种颜色啊!中国人最喜欢红色,红色代表着热情,喜庆,传统婚礼时要穿大红的婚衣,中国红,女儿红,东方红,开门红,多美好的一个字眼,可是明珠想起那个黑色的大垃圾袋里一团团的红,顿时产生强烈的生理恶心,红也是血液的颜色,一个女人的一生,流血是成长的每个阶段的必经体验,月经初潮,初夜落红,流产堕胎,生育,顺产,剖宫,好不容易完成生育使命,避孕节育的手术仍需要女人来完成,直到暮年,还要被一个小小的节育环挟制,血祭余生。
明珠想到这里,有点心疼喻老师,喃喃道:“做女人不容易,她,也不容易。”
这正是知夏想说的话,她暗忖明珠真的是极为天资聪颖的女孩,一点就通。知夏看向她,像是做陈词总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非对即错的,没有什么人是非黑即白的,在这个家里,我和你吃的是不同的苦,我也怨过她,后来慢慢地理解了她,世事难全,时代和环境推着每个人朝前走,一个民族根深蒂固的顽疾不是靠一个妇女能够改变的,她们是作恶的人,也是受害者。”
知夏的话恳切,明珠若有所思。
后来知夏去病房了,明珠呆坐了一会儿,想起该回家了,下楼去找养母。
门诊大楼旁的一个花坛边,岳娥和一个女孩正聊得热火,那女孩长得娇俏可人,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传单,不知道说了什么,岳娥笑得前仰后合。
一见到明珠,岳娥像是忘了刚才发生的事,也忘了生气和吃醋,依然笑吟吟的,把手里拿的一个小东西往明珠手里塞,明珠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巧的暖手宝。
“暖和吧!这个东西很实用,不热了就充会儿电。”岳娥说。
明珠意识到妈遇到推销的骗子了,想要找个借口脱身,那女孩又甜甜地叫姐姐,拿了一管护手霜出来要送给明珠,明珠推脱不接。这点小东西,不知道要卖出什么天价呢!
谁知,她还是太小瞧这些人了。
岳娥从自己手提的一个购物袋里掏出一张宣传单页来,指着上面的一款按摩仪,脸上的笑垮下来,正色道:“我想买这个。”
明珠本能当然是要反对,但是当她看到妈脸上的表情时,她怔住了。
那是一种挑衅的眼神,带着一丝玩味,一种耍赖的心态——我就要这个东西,不买不走,我看你怎么办?就像一个哭闹要玩具的小孩子,也许哭闹到最后,要那个玩具已在其次,就为争一口气,你买了,就证明你还爱我的,我就赢了。这是小孩子要的安全感。
明珠从妈的眼睛里看到了埋怨,愤怒,不甘,但她把这些情绪藏了起来,绵里藏针地表达不满,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要买这个,四千九,不贵。”
那个女孩还在热情洋溢地介绍这款按摩仪的功能,但是母女俩谁都没有看她。母女俩形成一种对峙,都在等对方妥协。
一阵风吹过来,秋深了,明珠缩了缩脖子,有点冷,她想回去了。最后,她妥协了。
回去的路上,明珠和妈打了一辆车,明珠自从听了李医生的话,后来每次坐出租车都坐后排,妈不讲究这些,自己坐到了前排。
她坐在后排,给知夏发消息:“姐姐,我考虑好了,打算买xx基金的理财产品。”
知夏很快回复她:“好,我有熟悉的理财顾问,我约时间。”
隔几日,岳娥收到了快递到家里的那个按摩仪。她乐不可支地用那个东西按摩腰背,夸东西好,也夸明珠孝顺。按摩仪上有一个小小的二维码,明珠想扫一扫查查真伪,打开手机那一刻,又轻轻地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