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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澈陪着宋知第一次踏进了她工作的地方,宋知走到门口刷脸打卡玻璃门啪嗒一声,杭澈伸手从她身后推开了门,宋知进去后按了门边的开关,一排排灯管闪烁几秒依次亮起,身后的玻璃门啪嗒落锁,办公室并不大,随处堆放着各种资料和A4纸,看样子是不太重要或者废掉的文件,穿过前台后面便是两排工作区,每张桌子的电脑旁都满满当当地放着黄色案卷封皮包裹的材料,堆积如山,再往前是一条走廊,一旁摆放着一台半人身高的打印机,上面还堆着几沓纸张。
走廊的尽头没有开灯两边玻璃隔着百叶窗,像是会客厅或者独立办公室一类,“这边是一组,我们所一位资深律师带的,那边是二组,不过只有两个人。”
杭澈习惯性地观察着,宋知扫了一眼前方,匆匆忙忙走过去把桌上摊开的文件全部摞到一起移到一旁,甚至拿文件框里面的蓝色文件夹盖了一层,然后尴尬地捋了捋碎发。
整整四百多页五本材料,那是杭图南的卷宗,这场官司按照排期开庭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两个月了,宋知除了近期着急的案子,就会抽空做最后的质证完善,反复推论。
很明显她不太想让杭澈看到这些,至少,今晚不想。
律师的文件自然都是机密的,即便宋知不整理她也绝不会不礼貌地窥视,一旁的桌子上凌乱不堪,她的眼神雨露均沾地简单掠过,好似对刚才宋知的失态并不在意。
宋知顺着她的眼神不好意思地说:“黎浦的工位,有些……不拘小节。”
“黎浦?”
宋知一边整理桌上的笔和文件,“哦,我的徒弟。”
杭澈有印象,那个短头发帅气的年轻人,她接着轻声问,“每个律师都会收徒弟吗?”
宋知摇了摇头,“也不是,有很多资深的律师也不会收徒,当了师父就有了责任,有了道德,有了义务。”
宋知去不远处前台拿了一次性纸杯走到黎浦工位一旁的饮水机,杭澈依然站在她的工位边,“要想成为执照律师就必须在律所实习,没有律所聘用就没办法接案子,在中国是没有独立律师的。”她起身走过来将手上温热的纸杯递给杭澈,“对于刚从业的律师而言,案源和独立办案都是问题,遇到一个好师父,传承帮扶提携,这条路会走得更踏实。”
杭澈捧着纸杯小心地问,“你有师父么?”
宋知捏着从包里拿出的文件顿了顿,“有。”
“我们所长。”
杭澈原本想夸一夸宋知真厉害什么的,但敏感地感觉到对方情绪并不是很高涨,她抬起水杯抿了一小口,宋知坐在椅子上往后滑去,似乎这个动作早已轻车熟路,回来时带了一把身后的办公椅到杭澈脚边,“总站着干吗。”
杭澈垂眼看了一眼,随手拉开在宋知左身后坐了下来。
宋知似笑非笑地说着,“他只有我一个徒弟。”虽然极力掩饰,但杭澈还是隐隐感觉到了自豪。
在北京律师圈,王辉腾靠着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别看律所又破又小,他却声名在外,还记得她刚进律所那会,王辉腾怕好不容易收的徒弟跑了,天天在她面前念陋室铭。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山高不高水深不深宋知不知道,这是陋室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毕竟印象深刻中有一次消防报警器因为老化系统出了故障自动开阀,她和王辉腾两人抢救被淋湿的材料的时候,她真情实感地狠狠骂了句,“这是人待的地方吗?!”
王辉腾不知道怎么哄徒弟,只是拿着吹风机在办公室把宋知的材料一页一页小心翼翼地吹干。
“他是一个好师父。”宋知淡淡地自言自语,后半句她没说出口,自己却不是一个好徒弟。
杭澈认真地说,“名师出高徒。”
宋知嗤笑一声,“你怎么不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呢?”
白天的文件被摊开在桌面上,宋知耳边的发垂下来遮住了视线,她习惯性地伸手在笔筒里拿了一支圆珠笔横咬在嘴里,伸手抓了抓头发准备将头发随意盘起。
杭澈完全是下意识地伸手从她嘴里抽了笔,宋知回头看她,“谢谢。”
双手随意绾起头发,从杭澈手里拿回圆珠笔在脑后一穿,刚才还披肩的长发此刻乖顺地搭在脑后,散落一丝发尾,小巧的耳朵在灯光下透过光,看的杭澈有些出神。
宋知看文件一向专心,这是做律师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她看完一页翻过一页,时不时拿笔勾勒出需要注意的部分,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总算翻完了最后一页,她和以往一样扔了笔刚往后一仰就看见那张精致的脸,吓得她扶着椅子往前坐,杭澈则是在她身后左手拿着纸杯,右手轻轻地扶着刚才因为她的动作差点往后滑的椅背。
宋知轻咳了一声,她倒不是诚心怠慢杭澈,只是职业病一看文件就有些忘我,她心虚地转身看着一旁的人,“你要不。。。做点什么?”
杭澈安安静静的,所以宋知很容易就忘了她的存在,她抬手喝了口水,两只手捏着放在腿上的纸杯,“但我什么都不想做。”
宋知啧了一声,“啊,好浪费时间诶。”
杭澈凝眸看着她,“伟大的哲学家罗素说过,能在浪费时间中获得乐趣,就不是浪费时间。”
这话倒是有趣,宋知笑着说,“那你得到了什么乐趣?”
“和你在一起。”杭澈盯着眼前人眨了眨眼,“就是乐趣。”
办公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电脑的主机箱传来呼呼的散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