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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陈酿⑨（第1页）

要知道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其实，钟晟心里也拿不准温小满究竟在困惑些什么，但那种语气，那种感觉，他太熟悉了。谁都会有那么一瞬间吧，去怀疑自己做的事情究竟对不对，做的事情究竟有没有意义。

没想到，还真的被钟晟给猜中了。

温小满垂眸，视线凝固在五千年前的器物上，她静默了许久，也想了很久，才突然转身，拍了拍钟晟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对，是我想多了。”

其实这么多年，温小满的路走得十足坎坷，如今看来，也算是功德圆满，其实个中冷暖，没人比她体会得更深。在当下这个高度内卷化的职场里，没有什么幸运可言，到处都是竞争，一个人的成功就是站在无数人的失败之上的。

温小满也是如此，从温小满执意要复原凤醴古酒开始，到现在申非遗，针对她的质疑从来没有停止过，哪怕绝大部分都被王董事长和刘工挡了下来，但余下的部分，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也很难应付了。因为有利害关系，因为有利益冲突，所有的竞争对手都会盯着她的破绽，没有人盼着她好。这是条异常孤独且艰辛的路。

按常理说，像温小满这样的技术员，进到凤澧酒业这样的大厂，只要做好份内工作，熬熬资历，便足以生活安逸了。何必，如此辛苦？

是啊，现在回头清算，温小满所付出的远远超过她所得到的，怎么算都不值当。但是，朋友们，你有没有什么事是人生里必须要做的，复原凤醴古酒，于温小满，便是这件事。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钟晟说得对，只有去做了，别人才会去主动了解，也才会知道：原来我们的酒有这么悠久的起源，原来我们还能尝到千年前的味道。

于已，是满足；于众，是幸事；于世，是传承。

是故，温小满这条路，就算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

下午在国家博物馆耽搁得有些久，再加上京城不分白天黑夜的堵车，哪怕钟晟带着温小满一路奔袭，抵达机场的时间还是有些紧。

幸好温小满不需要托运行李，这头下了车就慌慌忙忙取了登机牌，刚取完就急着往安检口赶。

钟晟适时地递上行李箱，温小满匆匆接过，擦肩而过地道一声，“走了啊”，再转眼便只来得及看见温小满一路狂奔的背影。

钟晟低头，握了握空空的掌心，好像就在刚刚，他感觉到温小满风衣的衣摆划过他伸出去的手，但仔细一想又好像没有，无论如何最终是什么都没抓到。

一时思绪满，欲道却无言。

瞬间，冲动，钟晟蓦地抬头，朝着她离开的方向大吼道：“温小满！”

钟晟看见温小满脚步停下、转身、回头，隔着机场来往的人流、隔着一趟京城飞往益阳的航班、隔着三年老死不相往来的时光，她、视线毫不偏移地、看向他。

钟晟张了张口，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我们……”

等等，他究竟想说什么呢？

我们还是朋友吗？

我们还能再联系吗？

醒醒吧，成人间该有的默契、该留的余地，总是要给的。这些话问出来，除了徒增尴尬，还能剩下什么呢？

不如不说、不问，彼此都有体面。

但是——

钟晟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低头一下，是温小满的来电。

“喂，你说了什么，我没听清……”钟晟接通后，语音里传来温小满略显焦灼的声音。

“没有……”来不及了，钟晟想，不能耽误温小满登机，他心一横，说道，“我下半年会参加一个考古项目，在陕西，离凤醴不远……”

远远的，钟晟依仗着自己的好视力，隐约看到温小满轻轻地偏了下头，没说话，但眼神有些困惑。

钟晟一下子就紧张了，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抖，连累着声带都有些干哑：“这个，呃，我是说这个项目到时候会向社会招募考古志愿者……”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还带了些犹疑的颤音，他抿紧唇，想了想，又紧跟着补了一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钟晟的话到此为止。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啧，这强烈的求生欲啊。为什么呢，是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便不敢再开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