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三先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因为他也不是傻子,从眼下这人的表现来看,来者绝非常人。
一个正常的凡夫俗子,怎么可能一脚踹开了那从里面上了门栓的大铁门?
一个普通的人,怎么可能嗅到淹死鬼的羊骚味?
一个一般的人,又怎么可能见到无头的死尸而不害怕?
“这么多人啊,是哪个在喊救命?”
“是我!”
我刚应了一声,那胖大的身影就到了我的跟前,我只是觉得眼前有道影子一闪,一阵风过,就多了张脸凑到眼前,速度快的实在惊人!
这次离得太近,我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圆胖脸,宽额头,大鼻子,厚嘴唇,叠下巴,还有一双鸳鸯眼,又亮又长。
以《义山公录》“相形章”来说,此人之面相正是“身贵近君堪大用”的富贵相。
再加上此人说话低沉温和的嗓音,走路如疾风扫劲草的利落样,再也错不了的!
更奇的是,此人头发往上挽成了一个髻,还插了根筷子,浑身上下披着一件脏兮兮、灰溜溜、破烂烂的长衣,道袍不像道袍,僧袍不像僧袍,活脱脱像个叫花子。
但气质不俗,却绝非叫花子可比。
“原来是你?”他瞪着眼盯着我,嘴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
我登时嗅到一股大蒜混合酒肉的味道,赶紧偏了偏脸,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他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说原来是我?”
“我的意思是,原来是你在喊救命。”
“是我!这里有两个邪教分子,已经杀了好多人,还要再杀人——你小心!”我正说着话,突然看见水三先生朝冰块儿努了努嘴,那冰块儿立即挺着冰刺,在来人背后狠命扑来!
来人却看也不看,一挥胳膊,反手一个巴掌打出去,正好甩在冰块儿的脸上,冰块儿“嗷”的一声惨叫,身子陀螺似的在空中翻滚着,飞了出去,撞到墙上,落下来,左脸已经肿了一寸来高!
水三先生大吃一惊,眼睛眯了起来。
“我正在跟人家说话,你们别闹。”来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也不往后看,只是继续问我道:“是哪个邪教的人?”
这人手段如此高明,我实在是高兴的满心欢喜,道:“异五行水堂的人,专门在水下弄淹死鬼害人!这几日,光一个村子里,他们就害死了六个孩子!道友是哪个门派的人?在下是麻衣陈家的陈铮,那边还有我的义父陈德!”
“麻衣陈家!”来人眼睛一亮,道:“好,好,好!原来是自家人!今日,你们遇见了我,就算是荣华富贵了也……”
“小心!”
“小心!”
来人喋喋不休,水三先生却猛然一张嘴,一口黑水利箭般喷射而出,直奔来人后脑!
我和德叔几乎是异口同声出言提醒,这人却不慌不忙地先把我抱了起来,然后双脚蹬地,一跃而起,翻滚着落在德叔身边,又将我放下来,觑着水三先生道:“汝算是个硬爪子!不过好没道理,也好没礼貌也!咱们初次见面,就算你是坏人,我是好人,你也该问问我姓谁名甚,是何门何派也吧?”
水三先生被这人古里古怪的说话弄的一愣,然后嘿然道:“正要请教!”
“我啊,我这个鄙人就是好人见到了荣华富贵,坏人见到了活该倒霉的王荣华!当然,汝也可以叫我王富贵,只不过这个,这个我师父曰过,富贵者,听起来比较俗气也,荣华者,听起来比较高雅也……”
听见这话,我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荣华”好像也没比“富贵”高雅到哪里去。而且这王荣华明明不是文雅书生,却偏偏说话要带些“汝”呀、“曰”呀、“者”呀,“也”呀的字眼,实在是滑稽不堪。
王荣华见我发笑,连忙问道:“你笑什么?”
我还没回答,水三先生就不耐烦道:“你来自何门何派?师父又是何方神圣?”
“堂堂在下来自全真派。”王荣华一脸严肃,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师父正是术界赫赫有名的‘慧眼道真’,区区太古道长!”
“哈——咳咳!”
这次连德叔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却又连忙用咳嗽掩饰,道:“原来是太古真人的高徒!咱们真是自己人!太古真人跟陈家自汉生老爷子开始,到前族长陈弘道、神相陈元方,是三代的交情了!”
“然也,然也!”王荣华道:“全真派还归神相令调遣也!汝与鄙人,自然是一家人了!这个,陈铮朋友,你又在笑什么?”
我笑道:“堂堂和区区用反了。还有,你的古文,用的好生别致!”
“是吗,哈哈,多谢夸奖!”王荣华挠挠头,瞪着水三先生道:“既然报过家门了,现在,就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