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予静静地听着,而后沉吟一声,又说:“不过贵妃却说不大好的,夏日里招虫子。朕也觉着似乎是比往日多了些飞虫,明日还是撤了罢。”
韫姜的神色缓和了些,心里知道徽予是在安抚自己的情绪,便顺着他说:“贵妃姐姐是不大喜欢花草之类呢。适才晨昏定省皇后娘娘说起跑马场多了几匹良驹,让贵妃姐姐去看看。想必如今贵妃姐姐定是在马背上驰骋了。”
徽予微微扬起一抹笑意,道:“贵妃是喜欢的与旁人不同——毕竟是将门之女。”说着笑容却寒下来,待话说尽,笑意尽无了。
韫姜觑着徽予的神色有些不豫之色,于是忙转移了话题,说起再阳如何喜欢华阳行宫之类。徽予听了也开怀不少。……
“说起来,如今风头过了,朕倒想着寻个由头复了你的德妃之位。否则实在亏待你不说,宫里当差的难免会轻视你些。”徽予喝了一口太平猴魁,蓦地想起这个来,便对一旁低头看书的韫姜说道。
韫姜闻言抬起头来对徽予道:“臣妾倒不想这个,如今夫人之位倒也挺好的。何况父亲在朝堂之上位高,虽说实职并无,但后宫之内女儿又是位高受宠。难保不会有些言官会有微词呢。”
徽予放下茶盏,看着韫姜道:“老师乃是忠良之臣,朕信他,也明白他一片爱女之心。知道他并非是那种以女作为仕途垫脚石之徒。更何况姜儿你不争不抢,贤淑不说也体贴人心,他们能有甚么微词?所以不必担心这个。”
“虽说如此,不过暂且先搁下不提罢。叫臣妾得个夫人之位,无协理之权,倒乐得清闲呢。”韫姜温煦而语,不急不缓。
徽予听了,只好顺着她作罢,不过还是坚持:“有了合适良机,必定得给你恢复德妃之位。”韫姜听了并不反对,单是颔首以应。
徽予又低头思忖了会儿子,复又说:“若你执意不肯复德妃之位,那朕便赐你二字封号。夫人虽已是从一品之位,但有无封号亦是云泥之别。”说着便取过纸笔来,提笔要写封号,思来想去又问韫姜,“姜儿可有喜欢的字没有?若有,便拿来做了封号与你。”
韫姜笑颜如花,说:“按礼封号都是寓意良好之字,哪里能由得臣妾喜欢甚么就用甚么这样任性?”
徽予笑道:“朕说可以便可以。虽说最后颁旨前要请母后的意,但是母后也不会过问,所以任性一回何妨?”
韫姜抿嘴浅笑:“还是听予郎的罢。”徽予见此,只好自己想来。
啾啾鸟语自窗外传来,韫姜侧耳聆听,一面目视纸面。
只见徽予提笔挥毫,笔走龙蛇,刹那二字落成。
徽予噙笑递给韫姜过目,道:“你看看。”
韫姜接过一观,不禁喃喃念出:“裕舒……”
徽予解释着道:“《贾子道术》有言‘包众容物谓之裕。’;《尔雅》中曾说‘舒,缓也。’此二字既显出姜儿你性格温婉懂得容量他人,亦是彰显为人之道。”
韫姜何等聪慧,即刻明白徽予提点的用意。他自然并非要韫姜全然以宽容之心行事,而是暗中告知她,容忍,平缓心绪,才是上策。
她笑说:“极好。臣妾很喜欢,寓意也是意味深长,叫臣妾受益匪浅。”
徽予拉了她的手来,低声道:“你明白就好,我纵使有心,也无法完全护你周全。后宫之事我素来不多问,都是交由皇后打理的。母后虽有权过问,却也有心无力,故而许多事上总有些无奈之处。”
韫姜道:“臣妾都明白的。”
徽予却有些过意不去:“你总这样体贴人心,懂事明理,兀自受屈,倒叫我心里过不去了。之前天大的委屈你也受着,却也不怄气,让我于心难安了。”
韫姜道:“委屈自然是有,可想着予郎又何尝是快活的?我若再不明事理地闹腾怄气,只怕予郎心里愈发堵塞焦虑。到底不管如何总有个盼头,既然有,那甚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徽予颇为感动,眼神中尽是爱慕与怜惜,只听他以极为珍重之语气一字一句道“: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韫姜含情脉脉,语气柔柔:“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情深似海,原是寥寥数语难以言表,然而此刻,韫姜却觉得欢愉幸福大抵如此。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早已不争一朝一夕,只需要夜登阁楼,远观太平宫之处,明白那处之人,心里亦念及自己,便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