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柔答了,又问:“那日我在主院也闻见过这香,想必供奉的也是这位神仙,只不知究竟是哪一位?”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哄笑声。
没有在夏日里烧炭取暖的道理,也没人会在宴客的时候摆香案供神仙,这香是用来熏亭子的。亭中已经坐着五、六位陌生的小娘子,全都是十四、五的姑娘,个个青春妍丽,神采飞扬。
“娘子可看看,我们这些人受不受得起这香?”江婉笑着拉她入席,见过各位宾客。
孟柔绯红着脸同众人打过招呼,发现郑娘子也到了,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北岸打扇,她兴高采烈道:“郑娘子好。”
郑娘子勉强勾起唇,才一瞬便耷拉下去。
亭内并未放置坐具,只用几张坐垫在南北分了座次,北岸除开郑娘子的座位外便只剩一张坐垫,孟柔便在那上头落座。
江婉和客人们都是未及笄的小娘子,只有她和郑娘子是已嫁妇,两人又是妯娌,坐在一块儿再合适不过。孟柔想得简单,没发觉她落座之后,对面的小娘子们便打起眉眼官司。
江婉若无其事地招一招手,婢女苦菊会意,把放置在最末的一个空坐垫挪上东首,江婉这才落座。
人都到齐了,藏在竹围外的乐伎奏起丝竹,十几个小丫头端来食案,上头除开时兴的蜜饯、果子、花糕之外,还放有几个碗盏,里头盛着些白色、灰色的粉末,孟柔新奇地看来看去,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
席间有位黄色襦裙的小娘子,见着这些碗盏便嚷道:“热煎茶在家还吃不够么,请帖上说好是‘一觞一咏’,婉娘,快叫人把这劳什子撤下去,换些解暑的冷酒来痛快痛快!”
江婉白她一眼:“好个酒鬼!若真让你裴二吃醉了,还不知是要发诗性还是酒疯。”
众人都笑起来,连郑娘子都露出些许笑意。
江婉又道:“知道你们吃多了煎茶腻烦,只是近日暑气重,一昧吃些冷饮子消暑只怕伤身。诸位且放宽心,我家煎茶用的是旧年积存的竹沥,与别处并不相同。”
孟柔这才听明白,原来桌上的这些东西都是佐茶用的。
江婉举起茶托又冲裴二道:“瞧瞧这个,像不像羽觞?”
裴二不满地嘟起嘴,恰好印证了江婉“酒鬼”一言,引得众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起来。
又有人道:“从不知婉娘竟有煎茶的好手艺。”
江婉连连摆手:“我可弄不来这细致玩意,不过别担心,我家里有的是煎茶的高手。”
积水池边也添放了张案几,红泥茶炉、鎏金茶碾、银罗筛等器具都齐全,银簪素衣的女子正跽坐在案后煮茶。炉子里炭火哔啵作响,瓮中茶水刚沸,她手持长柄银匙不住搅拌,茶香渐渐散开,竟盖过了亭中原有的香料味道。
孟柔同众人一起望过去,那女子竟是傲霜。
有女郎感叹道:“素闻府上少夫人有家传,倒不知府上连侍女都有这样的工夫。”
郑瑛还未说话,江婉抢先道:“她可不是一般的侍婢,这是我母亲收的义女,名叫傲霜。”又对傲霜道,“劳烦姐姐了。”
傲霜被炭火蒸腾满头大汗,借着答话的机会才缩起烫得通红的掌心。
“本是分内的事,七娘客气了。”
第一道茶已经煎好,江婉让傲霜把煎好的茶斟入托碗,再把托碗放进水渠。
江婉道:“老规矩,茶碗停在谁面前就归谁。”
亭子里顿时喧闹起来,女郎们齐齐盯住水槽,只见茶托有如一只小舟,负载着茶碗顺着水流往下漂,经过第一个转弯时被卡住,碗里头青绿色的茶水被震得晃了晃,好悬没泼进渠道里。
茶碗正好停在黄裙娘子面前,她笑着道:“没有好酒,尝尝贵府的好茶也行,都说这第一道茶最好,某却之不恭,就不客气啦!”
她探身出去取茶碗,可指尖还没碰到,茶碗就又被水流推着向前去,绕过几个急弯,又走了老长一大段路才堪堪停下,被水流冲击得不住打转。
茶碗竟停在孟柔面前。
裴二娘子笑叹:“看来我是没有这个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