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义辉在拉拢但马山名家、丹后一色家、美浓斋藤家、北条家、伊势北畠家等有力大名屡屡碰壁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已从那个意气风发、未来可期的少年,渐渐转变成步履蹒跚、前途迷茫的耄耋之人一般,哪怕如今他才只有十六岁。
尽管眼下的足利将军家已经与三好家达成了和睦,并重返京都室町御所,但是以政所执事伊势贞孝为首的亲三好家幕臣们却与三好长庆走得更近了。
这就使得原本为足利将军家管理财政的政所都快成为三好家自家的了。
但是,在击败上杉家之前,足利义辉只能选择隐忍下去。毕竟,与三好家相比,上杉家对足利将军家带来的威胁更大。
而且,上杉清定此时还担任着古河公方家的御一家笔头、家宰等职,还是现任古河公方足利义氏的舅舅。若是让此人上洛,并控制近畿诸国,那么足利义辉这个征夷大将军、武家栋梁必然是当到头了。
所以,屁股决定脑袋。
在足利义辉看来,就算三好家不少重臣再怎么劝说三好长庆拥立堺公方一脉来取代自己,三好长庆却一一拒绝了该提议。而上杉清定就不一样了,自己与他非亲非故不说,还多次为武田家、今川家等大名斡旋仲介,让上杉家多次失去重创武田家、今川家等大名的良机。若是让已经于东国之地坐大的上杉家上洛,足利将军家还能有活路吗?
再加上,足利义辉就算察觉到多次与足利将军家进行联姻的近卫家已经开始变心,也对此无可奈何。他甚至都无力去阻止近卫晴嗣、久我晴通二人离开京都前去出使上杉家。
原先,五畿七道的大名、国人领主若想要出任朝廷官职,就必须通过足利将军家的许可才可以向朝廷申请。
由于足利将军家长期流亡在外,使得朝廷方面不再看重足利将军家,情愿借助三好家的力量来稳定京都一带的治安。
当然,对于献金最多、最频繁的上杉家,朝廷方面更不会忘记。
此次,近卫晴嗣、久我晴通不单单带着让上杉清定升任从二位大纳言兼参议的官职状,还带着一样更为重量级的东西——召上杉家发兵上洛静谧近畿诸国的纶旨。
这份纶旨的内容是相当直白、简洁:“朝无正臣,内有奸恶之辈,朕素闻上杉亚相为忠义之臣,应训兵待命,伺机统辖麾下之兵讨平之,清君侧之恶,以安社稷。”
虽然这份纶旨没有明确说要让上杉家‘清’的是谁,但稍微联想一下就能猜到,目前朝廷之中与三好家走得最近的就属从一位左大臣二条晴良(伏见宫贞敦亲王之婿)、从一位九条稙通、正二位权大纳言兼武家传奏高仓永家、正二位权大纳言广桥国光(高仓永家女婿,妹夫松永久秀)、正三位参议兼橘氏长者薄以绪、从三位参议高仓永相(高仓永家之子)等人。还有及威权尽失,无法确保近畿诸国安宁的足利将军家,以及占据着近畿诸国大部分地区的三好家。
之所以后奈良天皇会对上杉清定下达这样一份纶旨,是因为朝廷之中对三好家家格的提升感到非常不满。
照理说三好家仅有守护代的家格,是不能拜领征夷大将军名字之中的上字‘义’字。
可没曾想,足利义辉在与三好家达成和睦后,为了进一步拉近与三好家之间的关系,就授予三好长庆的嫡男三好庆兴‘义’字,让其更名为三好义长,而后三好义长为了图个吉利,以及自己想要振兴三好家,才将名字改为“义兴”的。
要知道在室町幕府时期,连三管领之中也仅有斯波武卫家一家才能世世代代够拜领将军名字里的上字,连三好长庆之前的主君细川晴元都只能拜领足利义晴的下字“晴”字,而三好家只是守护代家出身,却破天荒地受赐了上字,怎么能不让大家眼红和怨恨呢?
三好家家格的提升让公家以及五畿七道各地的大名、国人领主们纷纷感到不满。
例如从三位侍从兼神祇权大副的吉田兼右在闻三好义兴受领足利义辉名字的上字“义”字以后,就发出感慨道:“这是末世来了。”
就算是在另一个次元的扶桑战国时代,上杉谦信、北条氏纲、一色义龙等这些出身家格较低的大名都通过更改自己的苗字提升了自己的家格,但是他们却没有改变传统的家格秩序。例如上杉谦信继承山内上杉家以后,是提升了自己个人的家格,而非是提升府中长尾家的家格。
其余例如北条氏纲、一色义龙等人也都是如此,他们只是把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给踢开了,换成自己蹲了上去。
而三好长庆提升的家格就不仅仅是与他人抢茅坑那么简单了,而是重新建了座茅坑,把只有守护代家格的三好家抬到了甚至可以和足利将军家相提并论的地位。
不过,各地的大名虽然对此心生不满,但是三好家毕竟雄踞近畿诸国的强力大名,三好长庆更是被世人称之为‘扶桑副王’,根本不受地方大名、国人领主们风言风语的影响,该干嘛还是干嘛。
天文二十一年,六月二十日。
在上杉家船大将岛垣隼人佑的一路护送之下,近卫晴嗣、久我晴通二人顺利抵达了越后颈城郡的直江津,并乘坐上杉家为他们准备好的牛车前往春日山城。其余随行人员则是被安顿在直江津外围的长屋之中进行休整。
清定在获知作为朝廷使者的近卫晴嗣、久我晴通二人将至,立即与嫡男越后太郎丸梳洗一番后,来到了位于春日山城山脚的黑金门外等候。
只见清定头戴立乌帽子,身着藏青色锦织直垂;越后太郎丸则是身着深绯无菊缀的水干(带菊缀和扎袖为平民穿法)。
“下官上杉散骑常侍兼越后太守清定见过近卫內府殿、久我亚相殿。”清定在见近卫晴嗣、久我晴通二人分别从牛车下来后,恭恭敬敬的说道。
“上杉散骑常侍卿的礼数甚为周到,不,此时应该改称为上杉亚相卿了。”近卫晴嗣在意识到自己说错后当即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