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上野众诸将都心生退意,作为率先向上杉清定提出退兵的北条氏康,此时也不忘加上一把火。
“御屋形殿明鉴,即便我军将小田原城孤立,但城中依旧有支撑守军、领民食用两年以上的存粮,一旦今川军进入相州与小田原城的守军合流,或是遥相呼应,届时我军的处境将会非常危急了。”北条氏康曾经也与今川家交过手,深知今川家的整体实力并不比北条家弱。
“北条相模守,听你之言,在下倒是觉得你这是在长今川、伊势两家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啊!你要明白,坂东公方殿、御屋形殿、入道光彻公此次越山南下前来相州,可是为了履行越相同盟,救援北条家!”这时,一直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坐在右首的绫姬就对北条氏康的话感到有些不满,直接怒斥北条氏康。
听完绫姬的一番话后,坐在主位上的清定表面上是非常镇定,实际上则是感到非常震惊。他不禁感叹绫姬什么时候角色转变的如此之快?说话风格几乎是一模一样。
“在下绝无此意,只不过是为了让我方的军势减少损失罢了。”北条氏康虽然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上杉定虎’,但完全没有料到看似文弱的‘上杉定虎’竟然说起话来气场十足,一下子就震慑到了在场的所有人,便赶紧做出辩解。
“千秋霜台殿所言极是,御屋形殿如今担任坂东执事之职,本职更是静谧坂东八州之地。如今,今川礼部侍郎率军越境,已至相州足柄下郡的土肥城外,此举完全无视了坂东公方足利右武卫将军殿和御屋形殿的存在,理应发兵进行讨伐!”很快,里见义尧也表示支持。
毕竟,上杉军一旦撤出了相模一国,那么里见家将会遭到今川家、伊势家两家旗下的水军众袭扰,甚至还有可能遭到今川家大军的攻击。
所以,里见义尧为了不让自己治下的安房一国和南上总诸郡变成战场,就只能表态支持继续围困小田原城,以及讨伐今川家。
虽然避敌锋芒、暂时退至武藏境内也不等于输掉了这场战争。稍作休整之后,上杉军仍然是有希望赢得胜利的。
可在清定看来,两线作战的风险固然很大,一旦成功,上杉家便可一战平定关东八国、东海道诸国,还能奠定上杉家一统五畿七道的坚实根基,同时为他的军事生涯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进一步巩固并提高他的声望。
这样的战果实在是诱人,所以清定绝对不可能放弃。他最终选择了这个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的策略——围城打援,两线作战!
“诸位,伊势家如今是穷兵黩武,政令不休,习俗败坏,上下离心,甚至不需我军进行强攻,只需围困即可。今川礼部侍郎将骄兵惰,远道而来。我军只要据守足柄城、土肥城等重镇要地,若是今川军冒险争锋,我军可一战将其擒获。如果今川军狐疑不决,不出三个月,伊势左京大夫将不战自溃。只要我军将小田原城夺取,再与今川军决战,即可毕其功于一役。兵贵神速,战机稍纵即逝,若是让今川军攻落足柄城或土肥城,那么新降的相州诸郡城池必然叛降,两敌并力,其势必然增强,我军哪里还有机会抓到他们的弱点?此事不需再议,我意已决!”清定目光炯炯地注视在在座的所有人,见在座之人没有紧随北条氏康之后提退兵之事,便顺势做出了决断。
上杉家在静谧五畿七道最关键的一场战事,就在这一番话中一锤定音。
清定决定放手一搏、孤注一掷了!
清定深知伊势氏亲之所以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依旧坚守在小田原城之中,是在等今川义元来救他。说白了,就是在伊势氏亲的心中还有一个念头,一个指望,如果上杉军击败了今川义元,伊势氏亲的指望也就没有了,那样伊势氏亲说不准不用打都会投降。相反,如果不打今川义元,还让今川义元来到小田原城的周边,和伊势氏亲合流或是遥相呼应,那样情况就真的对上杉军不利了。
所以不能撤,只有打,不能让今川义元进入足柄下郡的腹地之中,要在半路上就将其击败。
土肥城与足柄城一样,是小田原城外围的重要支城之一。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攻家必争,守家必防。今川义元要想抵达小田原城外就必须突破土肥城。
现在的土肥城牢正好控制在上杉军的手里,清定下定决心不能让今川义元通过虎牢。
于是,清定很快就做出了一番部署,就由时任古河公方足利义氏、前任关东管领上杉光彻来坐镇道场山的本阵之中,作为名义上的总大将和副将,由宇佐美定满、长野业正、樋口兼丰、山吉丰守这四名上杉家重臣们进行辅佐,负责节制上野众、下总众、上总众、北条势各部军势继续包围小田原城;自己则是亲率本队的五万九千余军势渡海前往土肥城,由安房众(房总水军众)、相模水军众、山本水军众等水军众负责兵力输送。
同时,清定还不忘下令坐镇于足柄城的八条春纲、三田纲秀、善宗次、安保泰广、山上氏秀、山田直定、成田长泰、木户忠朝等武藏众诸将,要求他们决不可放松警惕,必须密切监视甲斐、骏河两国的境目地带,严防武田家、今川家突然发兵突袭足柄上郡。
虽说武田家两山的穴山家和小山田家在暗中已经开始与上杉家进行联系,但只要没有明确递交人质和誓书,清定依旧不能对他们放松警惕。毕竟,武田信玄可是相当不讲武德之人。
在军议结束之后,长野业正、长尾当长、长尾宪景、仓贺野尚行等上野一国出身的谱代家臣们依旧是忍不住再度劝谏清定,但丝毫改变不了清定的决心。
或许在沙场老将长野业正的眼中,此刻的清定完全就是一个年少气盛、好勇斗狠的典型。
这一年,上杉清定才二十四岁。
或许长野业正到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的关东管领确实是一位世间少有的天才——一个纵然不算千载难逢,起码也是百年不遇的军事天才。
此时身在近江朽木谷城的足利义藤绝对想不到,近两百年后的天文二十年,继足利将军家之后,就连关东公方家也失去了萨埵山以东之地的控制。甚至在东海道、中山道诸国的影响力也大打折扣。
后人皆称之为“室町之弱,以坂东之强也;室町之亡,以坂东之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