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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童话里的怪物(第1页)

柳与立只所以被人称为柳拐子,是因为他的右腿有了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于是,庄上人便在暗地里叫他柳拐子。他青年时代,跟着一个走村串乡的手艺人,学会了“择(zhai)猫骟狗”。也有人说他是“择猪娃的”。所谓的“择”和“骟”,对于丘陵人来说,对不同的动物有不同的叫法。不管怎么说,都是阉割动物的生殖系统,使之不能生育。而让它们长得肥大。对于猪娃儿,猫这些动物叫作“择”,而狗是骟的,对老母猪作这种绝育手术,则称之为“改劁老母猪”。

东邻西舍谁家买头小猪,不想让小猪养大后变成狼猪或老母猪,那就要作绝育手术。这时,都会请柳拐子去。他有一套专用的刀具。他下手又准又狠,三两下割开小猪的肚皮,一下子就准确地挤出了小公猪的睾丸,小母猪的子宫(人们叫作紫肠子)。动这样的手术,他是要收钱的,一般也就几毛钱。还有的农户,舍不得下蛋的母鸡领小鸡,孵了一窝小鸡之后,他们就想到了用老公鸡代替。骟鸡子也是需要技术的,这就得去喊柳拐子。他把公鸡的睾丸掏出来,往创口上抹一点带油的草木灰,多少缝上两针。他告诉那公鸡的主人,用酒闷几天,等这只老骟鸡醒过来了,它的伤口也好了。它就会忘记了自己的性别,去专心致志地领鸡娃了。

农闲的时候,柳拐子会骑着自行车,到各个村庄去转悠。目的是赚点零花钱。

柳拐子好喝酒,老白坡的人们说,柳拐子给人家择了猪娃儿,他就把猪娃儿蛋拿回家,爆炒之后当酒肴了。是不是真的,还真没有人去考证。

1960年左右,他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在河上洗澡,滑落小潭之中,被双双淹死。之后,他的妻子因为抑郁而死。后来,他又娶了一个带着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的寡妇。这妇人为柳拐子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叫柳荣月,小女儿叫柳茹月。寡妇老婆带来的两个女儿都二十多岁了,当后老子的柳拐子试图诱奸他的两个继女,但都没有成功。这妇人看柳拐子也不是啥好东西,撇下柳荣月和柳茹月,把两个女儿找了婆家,打发出门,嫁为人妇。她便带着儿子、儿媳和孙子又回到了她原来的家。老白坡就剩下柳拐子和他的两个女儿。

柳荣月比柳茹月大两岁,早几年她就不上学了。跟着社员们在生产队里劳动。

小女儿柳茹月和白金鼎好,柳拐子开始并不清楚。其实,这件事早已在学校传开。只是没有谁来揭开事实真相。因为也没出什么大事。老师们虽然有所耳闻,但谁也不想去管。是柳茹月后来不但夜不归宿,连白天也不回家了。柳拐子问大妮荣月,他才知道,茹月要跟着白金鼎,成为白金鼎的女人。吃住都在白金鼎家。这事儿让柳拐子气得差点上吊。越想这事越不顺心。闺女大了不可留,留来留去是怨仇。这才多大呀?过了新春,茹月才十八岁呀!这庄上老少爷们会咋说呀?说他柳与立没管教?这不丢死八辈子人吗?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恼怒。他白家,不就仗着在老白坡族大人多,这是在欺负他姓柳的是孤户人家啊!这死妮子也是的,不吭不啊就住在白家不走了。

平常只喝半斤酒的柳拐子,这天中午喝了足足一斤。喝完后,觉得浑身是胆。走起路来,连瘸着的那条腿也不那么沉重了。他径直到白金鼎家,要领回他的女儿。

也许是星期天的缘故,一吃过午饭,白金鼎和柳茹月以及他们的弟弟妹妹们都不去上学了。孩子们围在柳茹月身边闹哄哄的,连邻居的几个孩子都来了。好像他们在预演闹新媳妇的场景。白金鼎哄赶了两次,孩子们一个个好像都没有听见,都是无动于衷。还是一个劲地闹腾着。

柳茹月从她的书包里找出一本书,扬在手中对孩子们说:“你们看这是啥!”

孩子们稍微安静下来,眨巴着眼睛,等待柳茹月宣布秘密的答案。昨天,柳茹月从同学那儿借来了一本《格林童话》,她和同学们看什么书,都是在私下秘密进行。因为学校、老师经常宣传,有些书是货真价实的大毒草,弄不好,就把青少年们给毒害了。坚决不能看。可是,同学们看后,竟然没有一个能从书本中把糟粕找出来。也许他们还是年幼,识别能力不够吧?柳茹月说:“这本书啊,叫《格林童话》,里边有好多优美的故事,比如《白雪公主》,比如《青蛙王子》,比如《小红帽》,还有《牧鹅姑娘》,还有《农夫与魔鬼》,还有《篱笆园》,还有……”

孩子们已经等不及了,纷纷催促柳茹月:“快给我们讲一个吧!快给我们讲一个吧!”

柳茹月翻了翻书,说:“我还没有看哩!记也记不住,就给你们读一个《白雪公主》吧!”

等孩子们彻底安静下来后,柳茹月带着感情,很投入地为孩子们读故事,她把她的表演才能全部展示出来。孩子们也被那美妙的童话所吸引。

柳茹月动情地读着:“……这天晚上,小矮人们回来得很早。当他们看见白雪公主躺在地上时,知道一定又发生了不幸的事情,急忙将她抱起来……”

院子里突然人声鼎沸,柳拐子声嘶力竭地吼着:“你们把俺妮儿藏那儿去了?快给我找出来!”他不停地在院子中喊着。孩子们一个具像离弦之箭,窜出屋子,去看热闹。这时,刚刚落到院子中那棵低矮的花椒树上的一只斑鸠,惊得一展翅膀,便飞走了。

柳茹月手捧书本,仿佛傻了一样,定定地站在那儿。她爹来找她了,要不要回家?这可咋办啊?

院子里,柳拐子仍在吵闹着,看来,不找到他闺女,他是誓不罢休。白金鼎的父母以及他们的族人,都来劝说柳拐子,让他消消气,有话慢慢说。没有放不倒的树,没有过不去的桥。啥事都可以商量。但柳拐子口口声声说白家把他妮儿给藏了起来,这是在欺负他柳家是孤户。他一定要把女儿领回家。

白金鼎他哥白金玉正上着高中,平常里,有时星期天也不回来,因为明年他就要考大学了,他把一切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这个星期天他只所以回来,一是从家里往学校带点面粉,再一个是给他父母要点生活费。他看柳拐子一直吵嚷,谁劝也不听,他便走上前去,先喊了一声:“与立表叔!”这才开口说:“我把茹月喊出来,您父女俩有啥话情说了。她若愿意回家,就让她跟你一路走。不过,咱都是一个庄的,啥事太过火都不好看。”

柳拐子眼一瞪,干号道:“噢!谁过火了?谁过火了?你还是个高中生哩,如果是您妹子被人藏在家里,你也这样忍住?我看哪,你们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就要俺茹月,我就教她回家!您这些人家还怪主贵哩?”

柳茹月把书放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这才从容不迫地走出屋子,对着柳拐子说:“爹,我在这儿,我不是被他们藏起来了,是我自己愿意来的。”

柳拐子暴跳如雷地辱骂着女儿:“你,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快跟我回去,离开这家糟包人家。”

柳茹月坚定地说:“爹,想教我回家,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就让我住在金鼎家,一是让我死!”

听了柳茹月的话,柳拐子犹如万箭穿心,这就是自己养大的妮儿啊!嚗哮,怒吼,又有什么用?他缓和了语气:“茹月呀!你真不愿意跟我回家,你过来,爹跟你交待几句话。”

柳茹月不知道她爹要对她讲说什么,便靠近她爹。柳茹月一步步走过来,在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柳拐子一下拉着女儿那长长的头发,恶狠狠地说:“走!跟我回去!”

在父亲的胁迫之下,柳茹月不得不亦步亦趋地往前走。白金鼎他妈看柳拐子死死地拉着茹月的头发,便说:“茹月呀,你就听您爹的话,先跟他回家吧!”

柳茹月听出了弦外之音,此时若给父亲唱反调,他会抓她抓得更紧,便说:“爹,我跟你一路回家,你拉着我的头发,教我咋走啊?”

柳拐子稍微松了一下手,柳茹月趁机从她爹手下溜走了。当柳拐子再去追时,又怎么能追得上?气得他用脚跺着地,不住地破口大骂。而柳茹月这一回是真的藏起来,再也不出来了。

虽然柳拐子怒气难消,他来白金鼎家,也算是师出有名,他以白家藏了他女儿,他来要女儿的理由,大闹大骂。但柳茹月的一番话,把白金鼎的关系一下子撇清了。这也等于打了柳拐子的脸。他也无法再闹下去了。白金鼎他爹妈又是上来一阵子好话劝慰,柳拐子也找到了可下的台阶,便来个借坡下驴,手指着柳茹月走去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我早晚不会放过你!”

事情闹到这一步,等于公布了白金鼎和柳茹月的恋情,学是没法再上了。白金鼎家就商量着白金鼎和柳茹月举行婚礼的事情。又怕举行婚礼时柳拐子会来闹事,就打发人,带着厚礼,上柳拐子家说情。柳拐子看他妮儿也已经铁了心,他也阻止不了,也就只好认下了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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